“异格者……！还有人类？！”


    鱼贯而入的解构体士兵们包围了房内的二人，大家手持武器，紧张防备着，不敢贸然靠近。


    “……你们？？”


    “别挡路！！你想死在异格者手里吗？”


    “但他说……”


    “欺诈师，苔铭……他的话你也敢信？！快走，趁你还活着！”


    “…………”


    苔铭波澜不惊地转向全副武装的九龙军队。


    “这是……异合人形……原来是被你们带到了这里来又想做什么肮脏的小实验吗？”


    为首的长官紧锁眉头，冷笑一声。他与刘鸣交换了眼神，对方立刻明白了长官的指令：杀死苔铭，铲除异合人形一切再生的可能。


    “肮脏的……小实验？！”


    长官的话语中似乎有什么词汇触碰到了苔铭的禁忌，他从自己的处刑椅上站起身来，众人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怒意——脚底的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似乎远处有什么浪潮正朝着此处袭来。


    “比起他们的所作所为……我根本不配被称为‘欺诈’，也不配为肮脏。”


    “你在说什么？”


    “岸武顾岩………”


    “………”


    “岸武集团、摇篮集团，后一个你再怎么也会有所耳闻。”


    “！！”


    “既然，你说这个计划‘肮脏’，那就让你们亲自体验一下，这远不及他们一半的肮脏吧！”


    “准备应战！”


    ……………


    结果显而易见了，几乎所有解构体被从海底深处涌来的异合生物吞噬殆尽，不留一丝残骸。而那原本应该融入异合人形的人类自然也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


    先前脚边的被侵蚀得不成样子的装置已经昭示了这一切。有时候，有些事，当断则断，以免反受其乱。


    涌入的赤潮越来越多，这处空间也即将化为将沉的孤岛。在无数未来中，他曾窥见自己的堕落模样，所谓的“魔君”………但那已经是不可能诞生的未来了。


    他已窥见光明。哪怕他自黑暗中来，也注定，此生追寻光明。带着亡者的寄托以及生者的希望，他走向了海岸边的光明。


    ……………


    “……是一片猩红的海洋啊。”


    灰色长发的少女虚影静静地坐在窗边，将目光投向玻璃外侧的星系。


    对生活在地球上的居民而言，这是很久、很久以后，湮灭绝望的战斗成为了历史，历史变为了传说，传说在文明的传承中被镌刻在永不消逝的石碑上，最终变成了孩童枕边的童话飞入永恒却脆弱的梦中。


    而于“他们”而言，这只是进入下一次“跃迁”之前的一小段自由时光，时间和距离的尺度随着星舰在尘埃云中拖行的尾迹被无限拉长，每向前迈进的一步都足以将千百年的岁月甩向身后，化为不可直视的鲜红。


    金乌号，至今依旧在群星之中航行。


    少女的主体意识处于这艘舰船的中枢，但她偶尔会将自己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算力分出，以投影的形式转移进这间“图书馆”中。


    这里很少有机械体驻足，在永远维持9.8的模拟重力作用下，就连每一颗尘埃的位置都不曾改变，那仍旧是浩如烟海的典籍，不曾改变。


    不久之前，有一个少女的意识跨越时间与空间来到这里，她们交谈了许久。少女最终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义无反顾地向着既定的未来继续前行………也因此，她们最终都会来到这里。


    现在图书馆已经重新归于寂静，久坐在窗前的少女眼中倒映着星系边缘的星球，这颗星球表面终年掀起猩红色的巨浪，从远处看如同陷入永无止境的燃烧。


    这只是星舰旅行中路过的一颗平淡无奇的行星，超高温和极端气候便是其上永恒的土着。没有任何形式的生命能够在这里存活，这里并不存在机械们想要的答案。


    只是它的色彩，令少女联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通过女娲的演算所看到的未来。


    ………


    ‘刑部的主负责人，九龙子之一的狴犴，在抗争中被“污染”，拿上斯科瑞异聚的武器，彻底化身“魔君”，最终陨落在斯科瑞污染的深海。’


    黑衣青年的眼神平静到近乎死寂，毫无波澜的眼眸中窥不见一丝情感的涟漪，仿佛那场惨烈至极的战争只不过是遥远世界中再荒诞不过的梦境。


    ……


    ‘我是刑部负责人之一的蓐收，从现在开始，我将接替因为调查驻守西尔维斯海洋博物馆中失踪军队的任务而失踪的刑部主负责人狴犴。’


    他宣判着睚眦的罪行，针对其干扰任务导致狴犴重伤失踪的判决也将在最后执行。


    原本的金色巨虎此刻被染成了黑红之色，那是从未见过的姿态，已经隐约显现出赤红的海水拍打着他的脚踝。


    与海水一同拉扯着海岸阵线的还有那些可怖的异合生物，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睚眦就这样注视着这一切，那些幸存者……解构体的身躯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破损的发声模块中沸腾着难以辨别的声响。


    ‘救…咕唧………’


    睚眦的视线没有偏转丝毫，只是沉默着抬手刺穿了脚下残破人形的动力核心。


    ……


    海水没顶而来，粘稠的红色令视野变得模糊，有什么溶解在赤色中，化为万干感染体，宿体与赤潮虚影，又随之重塑。


    高大枯瘦的巨虎自海中走出，破碎胸口露出了其内的黑色核心。原本的明灯自其上坠落，随即又被陆续踏上海岸的意识聚合宿体碾碎。


    “魔君………”


    终端中同步显示的生体信号数量在飞速减少，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怒火和痛恨化作不可阻挡的赤色浪潮。睚眦仰起头，看着踏浪而来的巨大的阴影逐渐将自己覆盖。


    “是我……错了吗………”


    有什么在“他”的眼底燃烧，最后又只剩下落寞的灰烬，灰烬散去后，又露出更大的空洞无从填补。“他”在痛苦吗……还是在不甘……又或者，在愤怒………


    “他”抬起虎爪，锋利的爪尖划过陆上的一切，连同睚眦，一同被横腰截断。睚眦笑了，满是苦涩，他从不后悔，那此刻死死刺入灵魂的悲哀为何不曾散去，循环液和武器就此沉沦于遥远的深海。


    ……………


    猩红色的光芒直指天际，白狼站在九龙古国的停机坪中，看着四周将自己牢牢围住的解构体们。四周而来的漆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心脏。


    ‘混账！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拿起手中的枪。


    ‘这是\/\/——\/\/最后的……\/\/—\/\/道别……’


    那场爆炸……那个无法逃离的实验室，赤红的羽翼在他身后凝聚，对抗着来自深渊的恶鬼，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


    “子薇？”


    轻柔的女声将少女从回忆中拉出，这是金乌号管理ai的常用声库。


    “咦？”


    “我们已经接近目标虫洞，下一次跳跃会在预计四十分钟后开始。”


    子薇身边出现了一名白发女性的投影，她淡金色的双眸隐隐透出担忧的神色。


    “你怎么了？”


    “没事啦，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少女抬手调出光屏，上面显示着被标记为“西尔维斯海洋博物馆战役”的档案。


    现实并没有按照推演出的轨迹发展，狴犴最终摆脱了过去，而原本那个早已了无遗憾的名为“徐光霞”的意识进入异合人形压制着扩张，至于睚眦，他们有一个更有意义的结局。而档案中，对于相关任务的分配有着难以被察觉的调换与篡改痕迹。


    这期间发生过什么，才能足以改变推演中无法回避的灾厄？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档案中一颗宝石一般的明灯的照片上，少女眼中流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挥手关闭面前的光屏，调出一片新的时空地图，输入了时空坐标。


    光点在树状的信息流中奔走，最终停滞在被标注的位置上。


    “戌华，可以帮我把第2143号资料封装成能够送入四维通信的状态吗？我有想要送往地球的东西。”


    “明白………确认是这个内容吗？”


    管理ai调出了少女需要的资料，有些迟疑地询问。


    “现在地球上的人类已经掌握了与之相关的全部技术，这份资料对他们来说已经过时了。”


    “没有错哦……”


    少女指向光屏之上的时空坐标。


    “我要送往的是这里。”


    “这个时间点，人类还不具备接收四维通信的能力，而且……”


    “我知道哦……”


    少女展开粲然的笑意，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机会只有那一瞬。溯源，大量斯科瑞聚集体……剩下的，只要有具备四维特征的碎片，就足以承载这个信息。而且，‘门’还需要他们自己去寻找，我只是送去了钥匙的碎片啦。”


    “我明白了……”


    看到少女的笑脸，管理ai也露出了柔和的神情。


    “已经完成了资料的封装，时空坐标已锁定，信息将在金乌号虫洞跳跃期间同步发出。引擎即将启动，我们该去控制室了。”


    “好。”


    少女关闭时空地图站起身，准备将全部算力并回动力中枢。光屏也回到了待机状态：一颗蔚蓝色的星球虚影正在群星的光辉中缓缓旋转，那是他们最初的家园和眷恋。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颗精巧的蓝星，金乌号穿梭越过无数星系悬臂，她抵达过无数绚丽的星球，看到过无数震撼的奇景，但还没有一颗行星能够比得上她的美丽。


    “……这是子薇送给大家的……名为‘未来’的礼物。”


    少女的投影逐渐消散，她轻声说着，话语的尾音缓缓落在空旷的图书馆中。携带着信息的逆行流星将划过向前翻动的书页，向着目的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