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来接我?土地公?听这酷似三轮子一样发动机的声音,不像上百万豪车该有的腔调。
“你的救命恩人来接你了!”
韩姑娘提醒道。
救命恩人?对,应该有这么一个人,要不然我现在怎么可能站在局子门口,可这个人究竟是谁?在东京除了土地公我也不认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
“韩警官,别忘了我们的饭局,回头我打110找你!”
韩姑娘一笑生百媚,留给我一个婀娜的背影,我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想起她踹我的那一脚。
我抱着老公狗眯缝着眼朝那辆车走去,是一辆黑色丰田,刺眼的灯光来自于一个车灯,另一个车灯依旧黑灯瞎火,雨刷器只有一个,另一个不知所踪,车漆掉的一块块的,像得了白癜风,再听听发动机稀里哗啦的噪音,我目测这辆车是从汽车报废站偷出来的。
“吱嘎!”
驾驶门开了,我真担心这门子一不小心就掉下来,车里走出一个身高马大的人,逆着光也没看清他脸的轮廓,节奏感十足的dj听着让人想点头哈腰。
“别来无恙啊,侦探先生!”
这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啊!
我用手挡了挡灯光,看见他脸上一坨肉正在浮动。
这……是冈本!
“你怎么来了,冈本先生。”
“我不来,你出的来吗?上车吧,路上聊!”
我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十有八九是……黑吃黑,更甚也有可能是火拼。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生怕“咣当”一下把冈本的车门给拽下来,将土地公老公狗放在后座上,委屈它一次吧,阿雅的保姆车都是五十多万的雷克萨斯。
我国某位汽车企业家曾说过,汽车,不过是四个轱辘加一套沙发,这话用在别的车上可能过于偏激,但用在冈本这台车上,显然是溢美之词。
冈本打了三次火才把车启动起来,这车可能对车主私自延长自己的退休年龄怨气十足,一肚子的闷气,浑身哆嗦、口吐浓烟,我甚至怀疑这车喝的可能是煤油,而刚才动感的dj不是源于车载音响,是从冈本的手机里发出来的,车里的音响电线霸气外漏,还缠着一圈圈的黑色胶带。
东京的路算平坦了,可叮叮当当的零件声依旧此起彼伏,我不敢肯定,走着走着这车轱辘就不会跑一个,我知道郭德纲有撺摩托车的能耐,难道这冈本有用零部件自己撺汽车的本事?
我瞥了一眼里程表,,这距离报废不就转瞬即逝的事嘛!
“有烟吗?”
我掏出井上给我的烟,给冈本点上,他像摇无线电报的小木匣一样“噌噌”摇了三圈把手,车窗玻璃落了下来,一块落下的还有那个把手,冈本理所当然地往脚下一扔。
“是本田社长让我来接你的。”
“看来我得当面感谢本田先生的救命之恩!冈本先生,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警局的?”
“我们可是黑社会,侦探先生!”
这句话听起来不明觉厉。
“那个女的是桃太郎的人,她一口咬定我要对她施暴。”
“那个女的已经被我们处理了。”
冈本向窗外吐了口烟,说得十分轻巧,这倒把我吓一跳,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我提醒自己对他们不能掉以轻心,尽管笑起来嘻嘻哈哈,可他们毕竟都是黑社会啊!
“怎么……处理的?”
我摸着下巴,假装漫不经心。
“给了她十五万,她放弃指控。”
十五万?我在心里一阵估算,大概……一万多人民币,唉,他娘的便宜她了,不过……这是一个黑帮该用的手段嘛?打打杀杀能解决的问题,怎么还破财免灾了呢!看来我这事是在谈判桌上解决的。
“这钱我一定还!”
冈本哼了一声,“你觉得本田社长会要嘛!那罐可乐可是你帮他找回来的,算扯平了!”
这世上哪有一万多块钱一罐的可乐,里面藏着金条啊?这份人情算是欠上了。
“看来桃太郎并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否则他怎么可能同意交易。”
冈本摇摇头,他的头发油性很大,是该洗洗了。
“十五万日元可是笔巨款,他不得不动心!”
巨款?我被冈本说的犯了迷糊,虽然我没有一万块钱,但要说这是一笔巨款是不是有待商榷,日本的“万元户”恐怕应该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产物了!在国内,像东京一样的北上广,银行存款低于三五百万恐怕都不好意思用当地口音和邻居打招呼吧!
再说,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可是黑社会,“黄赌毒”哪个不是一夜暴富的好门路,再没经商头脑,随便翻翻日本的《刑法》,于黑帮而言,那不就是一本《致富经》嘛!
坐在冈本的车上,想想这台车的车况,我也不好意思多问他们黑帮如今的经济状况,难道我是遇见了两个冒充日本黑帮的小团伙?
“本田先生说你也可以选择直接回家,不必去找他。”
“不,我必须当面感谢本田先生!”
这弦外音傻瓜都能听出来,我有的选嘛?这和“找时间我请你吃饭”是一个道理,听上去指日可待实际上八字没一撇的事。
本田老头住哪儿我不知道,只是感觉街上越来越安静,灯光越来越暗淡,一辆货车开着远光由远及近,惹得冈本破口大骂,路面上有一滩积水,货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泥水覆盖了冈本“老爷车”的挡风玻璃。
冈本气的直跺脚,嘟囔了两句日语,估计是日本的国骂,他将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倒在挡风玻璃上,然后让我从手盒里帮他取出一块布头,擦了好半天。
原来,就连仅剩的雨刷器都是一个摆设!
帮他拿布头的时候我看见手盒里放着各样的工具,钳子、扳子、铁条、胶带……对,都是撺一辆车的必备工具……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两侧的房子看上去越来越不像样子,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在一个上了岁数的小区门口,冈本一把急转弯拐了进去。
本田老头儿住这儿?妈的,这是由日本的贫困户组成的黑帮嘛!
我又瞥了一眼冈本,里程表的数字停留在,我皱了皱眉,刚才汽车打火的时候不就这个数?
“冈本君,不跳了?”
我指了指里程表。
“停了一年多了,不跳也罢,开得更放心。”
说着,冈本一个急刹车,汽车停在一个破旧的小楼前,共五层,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
“咣当!”
“什么声音?”
我警觉地看着冈本,冈本将烟头往车窗外一扔。
“反光镜掉下来了!”
一道亮光从冈本手中窜出,嗯,是得需要个手电筒,想想日本是个多地震的国家,面对这样一座小“炮楼”,如果有个安全帽就更好了。
楼道里弥漫着空气生锈的味道,鬼才知道这角角落落隐藏着多少蜘蛛网,一排信箱大都荒废,只有两个看上去还在存放东西,楼梯的扶手只剩一副铁架,瘦骨嶙峋,台阶上只有中间的地方有脚印,其他被灰尘覆盖……我能忍受作为黑帮老大的本田老头为我破财免灾,尽管对方只是一名弱女子,能忍受冈本开着一辆随时散架的报废车,但眼前这样的人居环境让我怎么忍受?你配得上“黑社会”三个字吗?你又不是被通缉的嫌疑犯,至于这般地大隐隐于市嘛!
“本田先生住五楼吧?”
“你怎么知道?”
我和冈本一前一后。
“因为五楼便宜啊,不管买还是租!”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冈本的痛楚,他长叹一声,大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落魄感。
五楼东户,一只猫盘踞在门口,见有人打搅它,它立刻暴起,这倒符合一只涉黑猫该有的尿性。
冈本正想抬手敲门,突然门开了,房间昏暗的光线并不刺眼,本田老头笑呵呵地出现在我和冈本面前。
“欢迎来到寒舍!”
寒舍?的确如此!
房间里没有任何黑社会的蛛丝马迹,甚至连一张关二爷的画像都没有,摆设和格调像一张泛黄的旧报纸,除了年代感看上去无聊至极,是一个老人家该有的样子,但绝不是一个黑老大该住的地方。
“请喝茶,这是我的一位中国朋友送给我的,尝尝!”
我隐藏着所有的不解,连连答谢,对于我和本田老头所坐的沙发我是有点印象的,上初中时,我村里有个叔结婚,买的就是这样一组沙发,纯海绵。
“谢谢本田先生对我的帮助,本人没齿难忘,回头我把钱给您送来!”
本田老头端起茶水,慢慢品了一口。
“侦探先生也帮过我不是嘛!”
“不值一提,您可以称呼我刘凌发或者……凌凌发!”
“不!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这罐可乐,凌凌发怎么可能被人诬陷,事出有因,我得负责到底。”
说着,本田老头顺手摆出一罐可乐放在桌子上,推到我面前。
“凌凌发,那么聪明的侦探不可能对这罐可乐毫无想法吧?”
“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
唉,心知肚明的事还整这些个小九九,你直接说不就完了嘛,还让我在这话赶话的承上启下,上了岁数的人真是啰嗦。
但我还得毕恭毕敬,就像上大学时为了不挂科,我请我们班最丑的女学霸吃过一顿肯德基,有时候灵魂就是用来出卖的。
“你是想问这罐可乐有何秘密,对不对?”
你大爷,你不是让我但问无妨嘛,怎么还不打自招呢。
我嘴角一咧,笑而不语地点点头。
“打开它!”
我拿过那罐可乐,“噗嗤”一声,听上去和普通可乐并无不同。
“喝了它,慢慢喝!”
我心里有些忐忑,本田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或者罐里卖的什么可乐?事已至此,这肯定不是一罐普通的雪碧,妈的,喝了会怎么样……不会变成女人吧?我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胸,万一可乐超期,也变不成女人,有没有可能蜕变成太监?
那我祖坟上可真是冒青烟了!
“不用怕,死不了!”
见我犹豫不决,本田老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小老头儿,小白鼠又不是你,你当然不担心了,真是好奇害死猫,可乐罐里藏着什么秘密关我什么事,哪怕是一罐铀浓缩,本田老头想搞个原子弹,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一问一答的,恐怕是糟老头早就在这儿等我了吧!
可眼前已是箭在弦上,不喝,岂不让本田老头和冈本笑掉大牙,岂不给我泱泱大国丢人!
妈的,一不做二不休,古有大郎饮汤丧命,今有我凌凌发以身试毒!
我仰头,一饮而尽,与其喝半罐生不如死,倒不如一口闷,死的踏实!
“哎,你怎么……不是让你慢慢喝嘛!”
本田老头歪着头,脸上终于不再平静。
“我喝一瓶啤酒才五秒钟,大丈夫痛痛快快的!”
我咂摸着嘴,没觉得和国内的雪碧有什么不同,我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除了肚子有点胀没觉得哪里变短,哪里陡然挺立起来。
“不用看了,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本田老头语气中透着失望。
不会有变化你让我喝它干什么?解渴?让我心飞扬,或者是为了燃烧我的卡路里?
“罐子空了吗?”
我将可乐罐底朝天翻了过来,掉出三滴可乐,本田老头闭了会儿眼,我依然不知道他失望在哪儿。
“秘密已经在你肚子里了,感受得到吗?”
我摇摇头,又一个气泡从我肚子里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