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的营地很忙，它整合了所有的医疗资源，所有从医人员都进入了战时状态，医生们忙碌的救治着伤员。


    小舅等在手术室外，他不知道自己麻木了多久，直到耳边有悲怆的哭声传来，他才缓缓抬头往那个跪在墙边，抱着一个十几岁孩子痛哭的女人看去。怀里的孩子身体已经软了，任由他的妈妈怎么抱他，他都不能再回抱这个温暖的怀抱了。


    一名医护在收拾手边的急救工具，没有一句安慰，因为医护人员没有安慰他人的时间，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等着他们去救治。


    小舅看着她，泪水打湿了自己脸，泪眼模糊的视线里，有个男的一瘸一拐，满头大汗的闯进他的视线。


    瘸腿男人是慌张的，小舅看着他的视线锁定在墙角的女人和孩子身上，顿住了脚步，捂住了胸口，张大了嘴巴，眼泪鼻涕哗啦啦的糊了一脸，但是他发不出声音，脖子的青筋仿佛下一刻就会爆裂，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又努力支撑自己的腿不要跪下。


    小舅和他共情了，他也痛的发不出声音，他也想大吼出来自己的疼痛，可是他，不能，不可以。


    小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起来，和其他在手术室外等着亲人的人，一起扶起瘸腿男人，扶着他走向墙角的女人和孩子。


    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


    很快有值班的战士过来将他们带到外面去，外面哭的人很多，撕心裂肺的，哭天抢地的，捶胸顿足的，默默垂泪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但是手术室外，不能让嘈杂的声音影响里面的医生，毕竟手术室的大门，只是一层薄薄的，绿色的，拽地布帘。


    很快，又有两个伤员送回来了，小舅看到有一个人腿被砍断了，伤口流着黑红色的血，止血带扎住的位置肿大发胀，还泛着青色。


    手术室外检查的医生查看他的瞳孔，摇摇头，“不用送进去了，家人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不！大夫，大夫你不是说锯了腿就能保住命吗？”家属扯住一起送病人进来的医生，显然，是这位医生去接的急诊，“我们听你的，把他腿都锯掉了啊！”


    出急诊的医生正在和医院的护士做交接，知道病人没有抢救的指数了，只能叹口气，还要安抚家属，“今天被蜘蛛咬的人有两三百人了，蜘蛛的毒素太强了，十分钟就能要人的命，运气好的就是瘫痪了。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刚被咬的十几秒内把咬到的部位连血带神经去掉才能保命。”


    “救不了，救不了你让我们锯掉他的腿干吗！我们死也要死个全尸啊！”病人家属接受不了。


    但是末世，医院有情也无情，救命他们义不容辞，医闹，不好意思，荷枪实弹的卫兵直接把你丢出去。


    接诊的大夫看着被拖出去的一家人，默默推起病床跟在他们后面。


    “张晓亮家属？”手术室推出了一台病床，叫着张晓亮的名字。


    小舅赶紧醒神扶住了推床，“我是张晓亮的爸爸。”


    “你们处理的很及时，病人身体没有其他部位被蜘蛛毒素侵蚀。胳膊断口处已经处理好了，等病人醒了你们可以领药回自己的社区医院继续挂针，在那边复诊就可以。”


    “那，胳膊能接回去吗？”小舅小心翼翼的问。


    护士把她拎出来的医疗垃圾袋展示给小舅看，那只胳膊已经彻底发黑开始腐烂，不可能接回去了。


    “我能拿走吗？”小舅又问。


    “不行，被蜘蛛毒素污染的都需要集中处理。”护士把医生开好的单子交给小舅，“把病床推到挂针区，取了药，等病人醒了你们就能走了。”


    小舅点点头，推着病床一步一步往挂针区走去。


    陈可儿，陈爸和大舅，小舅妈到了医院，问了急诊，急诊让他们去手术室那边看看，到了手术室区域，门口值班的护士说张晓亮手术已经完成，让他们再去挂针区看看。


    张晓亮躺在病床上，正挂着吊针，满脸的脏污看不出他的面色。小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水，正在给张晓亮擦脸上的血污，动作格外小心，生怕弄疼了张晓亮。


    “友道。”大舅看到了小舅，先走了过去。


    陈可儿本来扶着小舅妈的，但当她看到小舅坐着的病床时，她突然拂开陈可儿的手，然后小跑着扑倒在了病床上，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张晓亮的脸。


    擦干净了张晓亮的脸因为失血脸色还很苍白，也许是麻药的作用，他的面色平静，没有被吵闹影响。


    小舅再次红了眼，抱着小舅妈，免得她压住张晓亮。


    大舅和陈爸走到另一边，掀开被角，看到张晓亮只剩半截的上肢被纱布包裹着，没有血水渗出来。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的把被子盖回去。


    “医生怎么说？”大舅问小舅。


    小舅把护士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用住院？”大舅皱眉。


    小舅摇摇头，他指指自己从药房领的一袋子药品，“叫去社区医院挂针。”


    他们家有一句没一句的了解情况，旁边就有病人醒了，马上就有护士过来要给他们办理出院手续，病人家属还想多在医院住两天，护士拒绝了，医院战时状态只救命，命救回来了，保命就需要回社区医院继续治疗，不然军区医院根本塞不下那么庞大地病人数量。


    接二连三有病人被请出医院，很快就有新的病人被安排进来。


    “哥，咱们到外面透透气。”小舅扯住大舅和陈爸，往外面走去。


    “可儿，”小舅妈的声音暗哑，“小舅妈，要谢谢你，保住了小亮的命。”说着说着，小舅妈又哭了。


    他们在医院找张晓亮的一路，也遇到了好几个被蜘蛛咬了，送来的路上人就不行了的情况，可以说，目前为止，张晓亮是民间唯一一个被蜘蛛咬了还活着的人。


    “小舅妈，小舅妈那会儿，不该打你。”小舅妈想起来就羞愧，陈可儿救了她儿子的命，她却还要怪陈可儿断了她儿子的胳膊。


    陈可儿没说原谅，她在工业区知道张晓亮和张晓月私自离开，而且时间长达半个小时小舅妈都没有跟大家说这个情况，她就想把这一家人都赶出十三楼。


    她还很讨厌张晓亮的不自量力，自己都需要人去救他了，他还把别人的拯救当成儿戏，反身去救不相干的人。有私心，贪财，自大，随时都能唱反调，任何一点，陈可儿都不喜欢。


    她决定回去后，做一下陈妈的工作，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她二弟一家，要被她闺女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