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对她动手，她也不曾大吵大闹过，甚至连哭都没哭。


    事情过了之后，她虽然请了病假，可在面对他时，之前如何现在依旧如何，没有丝毫的变化。


    一个正常的人，可能完全没有情绪吗？


    反正他不是不信的。


    这个女人，能隐忍克制到如此地步，单这一点，就不容小觑。


    这样的人，是虚伪的，也是可怕的。


    察觉到他的目光，安妍抬了抬眸，柔声问道。


    “楚泓，你好些了吗？还喝水吗？要不要睡一下？”


    盛楚泓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


    安妍垂眸，乖巧地起身挪了过去。


    盛楚泓将她白嫩柔软的手包裹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她今天的妆要比平日里重许多，虽然从远处看已经无碍，但距离比较近的时候，还是能看出一侧的脸颊有轻微的浮肿。


    盛楚泓将她可以披散的长发撩起来，露出了那道被遮掩住的伤痕。


    苏日安已经开始有愈合的迹象了，但伤口依旧十分明显。


    他难得温柔，轻声问道。


    “还疼不疼？”


    安妍不语，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她的这张脸无疑是美丽的，且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许是醉意上头，盛楚泓抬手，指尖轻柔地从她的伤口，一路顺着脸颊划过。


    他莫名地想起来许久之前的那个夜晚。


    他突然翻了个身，欺身而上，将她禁锢在了沙发上。


    安妍的脸瞬间漫上一层绯色，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裙摆，眼底有一抹明显的慌乱，仓皇掠过。


    她垂眸，小声嗫喏着。


    “楚泓……我等下还要上台作汇报……”


    “而且……外面还有好多人呢……”


    女人身上的香气萦绕在他身边，那是一种淡淡的幽香，很干净很舒服的味道，莫名让人有些上瘾。


    不同于那种浓烈的香水味，这种香气是独属于面前这个女人的。


    盛楚泓感觉自己的神经被撩拨得一下下跳动着。


    他俯身，埋首于她修长的脖颈间。


    良久后，他抬起头，努力压下心底的那股躁动，沉声道。


    “等下汇报会结束了，跟我一起回去？”


    他抬手，指腹从她柔软的唇瓣上摩挲而过。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是我太过冲动了，再怎么说，也不该对你动手的。”


    “我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失了分寸，原谅我吧，好吗？”


    “妍妍，或许……以前是我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要比我自己想象中的，更在乎你……”


    盛楚泓没再做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可心里的那股躁动却是愈演愈烈，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陌生，同时又很困顿。


    以前，他从来不会对这个女人有这样的感觉，更不要说如此不可控。


    今天他究竟是怎么了？


    是酒精作祟吗？


    难道他又要在同一个地方再栽倒第二次吗？


    还没有等到安妍的回答，突然起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散了一室的旖旎。


    安妍却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顺势推开他，顺便委婉地拒绝了他刚刚的邀约。


    “楚泓，应该是轮到我上台了，我先过去，你再休息一会。”


    “今天晚上我恐怕不能过去了，宋姨她……今天家里有事，要回去，等下这边结束了，我要回去照顾囡囡……”


    安妍在这个时候搬出女儿，无疑让盛楚泓十分不悦。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他最讨厌她总是时时刻刻地把那个孩子挂在嘴边，什么事都得为孩子让路。


    她这个样子，跟那些整日围着孩子打转的黄脸婆有什么区别？


    真是扫兴至极！


    “整天孩子孩子的，你现在除了孩子，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事了？”


    “真不懂你请那个保姆有什么用，到头来还是要亲力亲为，出个门的时间都没有吗？”


    他的视线从安妍身上扫过，看着她低眉顺眼乖乖挨训的模样，忽然就没了兴致。


    盛楚泓烦躁地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得到他应允，安妍如获大赦，自然是片刻不会逗留。


    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休息室，直到站在走廊里关上门后，她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她靠在墙面上缓了缓，郁在心口的窒息感才渐渐消散。


    安妍转身，朝着洗手间走去。


    打开水龙头，她用力地揉搓着那只刚刚被盛楚泓摸过的手，知道皮肤被搓红了，她才停下来。


    紧跟着，她又拿出湿巾，同样用力地擦拭着脖颈的位置。


    那副样子，活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她看着盛楚泓刚刚留在她脖子上的印记，眸色幽沉，打心底里泛着恶心。


    比起他那粗暴的一巴掌，安妍更加不能忍受的是他任何形式的触碰。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嫌弃。


    安妍擦拭的动作蓦地一顿，她安静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明明还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该是朝气蓬勃的，可她却已经犹如即将枯朽的老树一般了。


    年轻的皮囊下，灵魂却似风烛残年。


    如今的她，活得如同一具空有躯壳的行尸走肉。


    父亲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从那一刻起，她就跟着一起湮灭在那场大火中了吧。


    家破人亡，寄人篱下，受尽嘲讽。


    似乎谁都可以对她踩上一脚，而她只能在夹缝中，艰难求存。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艳烈的火海，父亲绝望的咆哮，女人屈辱的哭嚎，还有囡囡那微弱的啼哭，始终在她心里挥散不去。


    犹如梦魇般纠缠不休，让她片刻不得喘息。


    冰冷的水溅到了她的手上，唤回了她飘散的思绪。


    安妍低头，轻轻地关上了水龙头。


    再次抬眸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淡然清冷的模样。


    有些面具，戴上了，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摘下来了。


    她将礼服整理妥帖，转身，推门离去。


    ……


    安妍没有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慢慢朝楼上的会场走去。


    她故意放轻了脚步，没有触发声控灯。


    她喜欢这种被黑暗包围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安全。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闻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烟草味。


    安妍抬头，看到二楼出口下几阶台阶的位置上，有道修长的身影，懒散地倚墙而立。


    他指尖有一个小小的光点，明明灭灭。


    显然，烟草味的来源便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