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弼忙请崔茂息怒,他几度欲言又止,很想告诉崔茂,崔桃当年并非离家出走,她是被劫持。可崔家的事儿还没查清,崔家还有个人没揪出来,他承诺过崔桃不说,他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崔桃听着崔茂的谩骂,低头不吭声。
周初锴见崔茂比自己骂得很,也不吭声了。
「周仓曹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才会满意?」吕公弼问。以他宰相之子的身份,他相信周初锴会给他一个面子。
「既然是吕二郎为她求情,那我也不好说什么,这事儿便算了吧。」周初锴无奈地嘆口气道。
「自然是不能算了。」韩琦淡声道,「谁犯的错,谁领罚,谁补救。」
说罢,韩琦就看向崔桃。
吕公弼闻言,忙道:「可她——」
「三位御史正在包府尹那里做客,吕二郎可要想清楚,今日这遭求情最后是否真能帮上忙。」韩琦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门外还有好几名正待命的衙役和小吏。
吕公弼也瞧了瞧四周的情况,明白这场面这多人,秘密肯定是保不住,自己如果硬揽事儿,会给他父亲添麻烦。
崔茂这时拉住吕公弼,皱眉道:「不必为她如此,用不着,不值!便听韩推官的意思,叫她自己补救自己的错处去。」
一直低头装认错状的崔桃,听崔茂当众人面这么说她,差点没忍住。
韩琦便令崔桃担起责任,将府库所有物品一一清点记录清楚为止。
这一句话乍听倒是简单,殊不知着开封府的仓曹府库里有多少东西,在场的只有韩琦和周初锴最清楚。毕竟是大宋都城,全国排第一的府衙,东西自然多。包括粮草在内,还有数以千计甚至万记的各类其它东西,且不说别的东西了,只墨和砚这块就近百类,并且每一种记载的时候种类、数量、出处和所放的位置都要列清楚。
但是没在开封府当过官的人,自然是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比如吕公弼和崔茂。他们都料到库房的东西应该挺多,却也以为不过清点几日就完毕的那种『多』。
韩琦问周初锴,对这处置可还满意。
周初锴却没应承,而是询问看向吕公弼:「倒是可以,不过若吕二郎觉得这处置不合适,不用了也行。」
吕公弼也意识到自己的求情,令周初锴开始顾忌他的身份了,反而更加警惕了,觉得自己不好给父亲添麻烦。毕竟他如今跟崔桃的婚事,他母亲还是不愿意的。若再因为崔桃的事给他父亲增了麻烦,只怕阻碍会更多。
「即是她该负的责,周仓曹倒不必为此顾忌。」晚两日离开开封府罢了,倒也不是不能等。
「好,那这赔罪书可少不了,这事儿责任不在我。」
崔桃便写了赔罪书给周初锴,周初锴这才消停了,跟众人告辞。
韩琦随后也告辞,给崔茂和崔桃父女相聚的机会。
当屋子里只剩下崔茂、崔桃和吕公弼的时候,崔茂蹭地起身,抬手就要朝崔桃脸上打。
「你个混帐东西,你到底要给我惹多少事!」
「若嫌我碍眼,何不写下一纸文书,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崔桃憋很久了,乍然抬眸看向崔茂的时候,目光里透着冰冷的犀利。
崔茂怔住,被崔桃这般冷静的眼神儿给吓了一跳。
吕公弼随即意料到事情哪里可能不对,瞧她这态度,刚刚发生的事怕不像是一个无意间的错误?
崔桃犀利的目光随即扫向吕公弼。
「上次跟你讲明白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你当你通消息给我父亲,带我回家,一切便都会如你的意了?」崔桃反问吕公弼,「我的意呢,谁在乎过?打着『心悦』的幌子,行自私自利之举。你比我道貌岸然的父亲,只好了那么一点点。」
崔茂立刻气得吹鬍子瞪眼,拍桌指着崔桃:「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障,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难听么?原来父亲也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的道理?我还以为你骂我,说我『不值』的时候,不懂呢。」崔桃接话道。
「你——」崔茂气得脸色通红,以至于咳嗽了两声。
「有说错么?不过是直言无讳,在讲实话而已,向来我小时候父亲也该教过我做人要言行一致吧。坐大牢的时候,没见您老问候一句,甚至连我能不能吃到饭、会不会饿死都不关心。如今我将功赎罪,不坐牢了,有用了,又假装慈父地过来接我。再见我再犯错,又翻了脸,何其讽刺。」
崔桃反问崔茂可知什么是父爱,什么是亲情。
「你荣耀时便巴结讨好,你落难时便弃若敝履。这不是亲情,也不是父爱,这比狐朋狗友泛泛之交还凉薄。」崔桃垂下眼眸,思量了下,复而看向崔茂,「由此看来,您对我母亲想来也没有多少真情。」
对亲生女儿尚且可以如此无情,更不要是对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妻子了。自私的人只要自己的感受和脸面,没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有事了,才晓得『患难见无情』。
吕公弼被崔桃言语讽刺了一番之后,本来挺恼怒,但听她说了崔茂那一番话之后,他才恍然反应过来,确实如此。如崔茂这般的父亲,确实对崔桃没有多少真情在的,而他却在得知崔桃赦罪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把崔茂领了来,让她面对。
可是她终究是崔家的人,难不成一辈子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