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一家胭脂铺,生意很好,男人老实巴交,很勤快,铺子里里外外的打扫搬运都由他来。但他做不得太精细的事,比如制胭脂水粉这些他都不行,也没有商人的精明,不大会算帐。女人却很厉害,能张罗着在外採买好料,制得而来的胭脂颇受汴京内的小娘子们喜欢。
这生意好了,铺子里人手就不够,女人就把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叫来一起帮忙。女人嫌男人不顶事儿,什么都要她来张罗,便总是埋怨男人,女人的娘家人也都嫌他无能,所以平日里对他态度不算太好,时常会说他两句。
不过街里街外的人,对男人的印象都不错,说他老实憨厚。但谁都没想到,就在三年前过年的前一天晚,腊月二十九那天,男人在夜里把一家子全都砍死了。街坊听到呼救声,赶来瞧情况,就见男人拿着菜刀,浑身是血的站在院里,众人喊着报官的时候,他跑回屋,把门窗都关了。等我们赶到破门而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悬在樑上断气了。
当时那场面……哎呦,我做了好些天噩梦!」
李远仿佛又想起了当年的场面,哆嗦了下,拍了拍胸口。
韩琦早就从旧卷宗上看过这桩案子,所以并不好奇。他负手站在窗边,静静地观察张昌所说的那三家铺子。
「看到什么异常没?」崔桃凑过来,也跟着朝那三家铺子看去。
韩琦转眸,看向距自己咫尺之遥的崔桃,衣着碧色褙子,系晕裙,双螺髻饰以珠翠,脸颊白洁若玉兰,睫毛浓密翘着,眼睛乌熘熘地盯着外头,好容色,过于引人深陷。
韩琦及时收住了目光,以免自己失神。
「棺材铺和茶铺都开了,目前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崔桃收回目光,瞅一眼韩琦,见韩琦正低眸想什么,也没再多说什么话打扰他。
韩琦突然侧首问王钊等人,韩综因何故还没到。
崔桃:「……」
「本是该到了,可能一大早的,人还没起。」王钊揣测道。
崔桃附和:「昨日过节,他又喝了酒,可能是会晚起。」
话音刚落,崔桃就跟韩琦的眼神对上了。崔桃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马上转身去倒茶,笑着给韩琦送过来。
「韩推官觉得这三家铺子,哪一家有问题?」崔桃转移话题道。
「看起来那间发生过命案的空铺嫌疑最大。」韩琦接茶的时候,指尖微微触碰到了崔桃,但很快就撤回端茶的手,淡然地把茶碗送到嘴边饮了一口。
崔桃马上称赞韩琦足智多谋,思虑缜密,推断合理。
王钊等人:「……」
崔娘子这马屁拍得也太明显了!
莫非她是有什么事儿要求韩推官?这些他们普通人也都能想到,毕竟地臧阁的人平常出入都走随三娘的鲞鱼铺,那必然应该是空置下来的『凶铺』,出入不便,最为可疑。
韩琦目光安静地看着崔桃,接着又说了一句:「实则棺材铺最可疑。」
王钊等人都禁不住抿嘴偷笑起来,崔娘子的马屁好像拍在马蹄子上了。不过韩推官为何更怀疑棺材铺,倒叫人好奇。
「料到韩推官会这么说,所以提前表示了佩服!」
崔桃机灵地接招,附和韩琦的话。
「的确是那空置的凶铺看起来可疑,但未免太明显了。这就像鲞鱼铺是招子一样,那凶铺更像是第二道招子。
棺材铺其实也出入不便,毕竟谁家若没死人,也不会光顾那里,每天人来人往就奇怪了。不过它有一优点,必要的时候,偶尔走出一些人来却也是可以的,不算太过扎眼。但凶铺不一样,大家都知道那里空置很久了,突然冒出人来必然惹人注意。」
王钊等人:「……」
合着俩人心里都清楚,逗着他们这些看客玩儿呢?幸好他们刚刚的嘲笑没有很大声,不然这会儿显得他们多尴尬、肤浅、丢人。
再说韩综,确系因昨夜醉酒和呕吐,今早起晚了。
他刚醒过来,被丫鬟伺候擦脸的工夫,就听烛照说韩琦派人来请他去茶铺一叙。
「可说什么事儿没有?」
「没说,但挺急的,应该是急事。」烛照回道。
韩综应承一声,令丫鬟给他更衣,穿戴得体之后,便准备奔赴韩琦所邀的地点。
大丫鬟春丽忙劝道:「二郎还是别去了,昨日吃太多黏粽才会吐得厉害,今儿脸色这般不好——」
「闭嘴。」
春丽马上闭上嘴,委屈地低头不敢再言,眼泪很快就在眼眶里打转。随后听到韩综离开的脚步声,春丽才抬起头来。众丫鬟忙去宽慰春丽,悄声告诉她韩二郎就这脾气,一贯喜怒不定,不识别人好心。
「其实他最心善不过,你们只是不懂他。」春丽笑着谢过大家的宽慰,「二郎出门了也好,咱们得闲了,我给你们炸卷子吃。」
韩综到了茶铺,见雅间之内不仅有韩琦,崔桃也在,还另有几名开封府的衙役,便越加确定今日韩琦的邀请不一般。
这隔了一夜之后,再见崔桃,韩综心中有些怅惘,说不出的苦涩味儿在心里蔓延,连带着胃也疼了。
「我瞧你脸色不好,早饭吃了没有?」崔桃观察到韩综唇色发白,问候了一句。
韩琦跟着瞧过去,也觉得他状态不如往日。
韩综摇头,「难得你约我,没来得及用早饭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