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韩家宅子就热闹起来,总是有商铺的人上门送东西,各类瓷器、家具、绸缎、红纸等物。韩家的邻居们都晓得,胡氏在忙着为自己儿子张罗婚事,很替她们高兴。这满汴京的人都觉得韩推官和崔七娘是金童玉女,十分相配,早就想听到他们俩成婚的好消息了。
邻居们见到胡氏,都高兴地跟她道喜。胡氏的特别高兴,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筹办物品时样样用心到极致,满心念着绝不能委屈了她的儿媳。
府上的家僕们都被这种氛围所感染,个个喜气洋洋。还真不是客套话,他们是真心希望崔七娘早日进门做他们主母。这宅子以前只住六郎的时候,他归家后就留在书房,除了看书、钻研案卷,也就是作画、下棋等等,总之都是安安静静的事儿,下人们也不敢闹出什么声儿。整个家太过安静了,甚至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
但崔娘子来了就不一样了,崔娘子人美热情,个性活泼,最会钻研美食且出手大方,常会分赏好东西给下人。每次她一来,整个宅子就热闹起来,满院子飘着馋人流口水的香味儿,还总是有笑声,六郎跟他一起的时候更是真切随和地爱笑,而不是往日惯常给人的那种温润疏离感。
崔桃这两日一直留在家里『养胎』,没有出门。今天她在厨房揉面,便听见外头有人吆喝胡辣汤,在她家门口附近特意叫了三声,声音还挺清脆响亮的,崔桃没理。之后没多久,她又听到外面另有一人喊酸梅糕。
「酸酸甜甜的酸梅糕喽!解腻开胃,保证吃了不后悔喽!」
崔桃放下手中的面团,喊王四娘过来,附耳对她嘀咕一句,便让她先去把那卖酸梅糕的人叫住。
崔桃随后出门,打量这卖酸梅糕的妇人。四十多岁,一脸憨厚相,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淳朴。
「这酸梅糕瞧着不错,大娘好手艺。」崔桃让王四娘取盘子来。
「小娘子夸奖了。」
妇人不好意思地笑道,便照着崔桃的要求,捡了十块酸梅糕放进盘子里,递给王四娘后,就的把篮子放在地上,笑着接过崔桃递来的钱。接过哈腰道谢的时候,脚踩一颗石子,朝崔桃身子歪了过去,夫人本能地抓住崔桃的手腕稳住身子。
「你干什么!」王四娘惊呼,立刻紧张地要护住崔桃。
「大娘没事吧?」崔桃反手扶住妇人的胳膊。
」没事没事。「妇人赶紧为自己冲撞了崔桃的行为道歉。
崔桃轻摇头表示没关系,便在王四娘的搀扶下回家。
王四娘关上院门,就把那盘子酸梅糕倒了,连盘子一起丢。既然崔娘子刚才嘱咐她做戏给那妇人看,就说明那妇人行为有可疑,其带来的东西当然不能吃。
崔桃则把一根线从左侧袖子里扯出,但明显能发现这根线连接着右侧的胳膊,才刚那妇人所抓的正是崔桃的右胳膊。
……
「崔七娘脉象有喜,但胎不稳,当时王四娘还很紧张她,生怕她被撞倒。」
赵宗清听了莫追风的回禀后,再结合韩家那边回禀过来的情况,不禁嗤笑一声。
「那般自诩清高之人,原也不过如此。」
莫追风知道赵宗清在感慨韩琦婚前沉浸性慾的行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他韩琦也不算什么英雄。这世上绝无人像少主这般洁身自持,有大境界,能成大事!」
「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赵宗清对莫追风笑了一下,令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握住他的手,「便成了大事,也当属你居功最高,天下有你一半。」
「少主,属下——」
赵宗清示意莫追风不必多言,「成事后,你的所有心愿我都会为你实现。你想开疆扩土,灭金为你母亲报仇,那我便倾尽全国之力,至死支持你。」
「少主!」莫追风红了眼眶,有这句话便什么都值了,他没白活!莫追风立刻跪下,给赵宗清重重地磕头,发誓会誓死追随赵宗清,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母亲半痴半傻,早就不认我了,她也不在了,天机阁总舵被抄……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除了你们兄弟。」赵宗清唏嘘自嘲,不禁苦笑一声,泛红的眼眶里渐渐盈满心死般的落寞。
莫追风见状,欲出言劝慰。赵宗清立刻起身背对莫追风,举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莫追风望着赵宗清孤寂的背影,感觉得到他很痛苦。他真想说点什么能劝慰住少主,但他知道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说什么都没用。那些深刻在心中的苦痛岂会因别人的三言两语便医治得了?他仅因母亲被金人辱杀,便心中痛苦不堪,何况少主了,少主自小就背负太多太多沉重的东西。
莫追风再三在心中发誓,这一生他都会誓死效忠少主,不,应该说是生生世世。他生生世世都愿意匍匐在少主的脚下,任他差遣,为他当牛做马,甘之如饴。
听到关门声后,屋内的赵宗清狠狠攥紧拳头,眼中落寞的情绪转为蚀骨的怨憎。一滴泪忽然划过脸颊掉落,嘴角却露出一抹不屑的狞笑。
赵宗清在床边坐了下来,从枕头下取出一方半旧的帕子,这是他唯一一方旧帕,帕子一角绣着荷花。但比起那些他经常用的那些崭新的荷花帕,这方帕子上的荷花才是最精美的。因为那些新帕上的荷花都不过是仿照这个旧帕上的绣制。赵宗清摩挲着荷花绣纹,笑一声,又突然冷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