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汤远辉很坦然地点了一下头,并不否认温朝的话,眼神中一改刚刚的质疑,继续说道,“你在普纳一个月能开多少?”
能开多少?龙娅迟疑了一下。
麦契尼茨确实是有些劳务派遣员工的,只是几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会在旁人问及工资时,美化一下自己的身份,将工资说的翻几番;百分之二十左右的人会顾左右而言他,委婉地说着“不多、不多”,拒绝回答;余下的几个人中,便有一个龙娅。
以往面对旁人的问询,龙娅都会很坦白地说:“我开不了那么多,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正式的,我不是。”
只是现在,龙娅能明显察觉到潘宇新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
虽然龙娅没有证据,但她始终觉得在用人上,决策人是不会不想方设法从中谋利的。
换言之,龙娅始终觉得自己的工资大概只是规定值中的一部分,至于自己没得到的那部分,大概率进了别人的口袋。
龙娅心里思量着,怎样说,才不会让潘宇新觉得自己被上了眼药。
潘宇新见龙娅迟迟没有开口,而汤远辉又一直等待着答案,便抢先开口道,“扣除五险一金之后,她大概能拿到两千四。”
“……”龙娅眉头微微耸动了两下。
两千四?怕是自己扣除五险一金之前的金额吧!
但龙娅深知识时务的重要性,所以她并没有开口反驳的意思。
即使汤远辉想把自己带调走,那也得用人单位松口,也就是说,但凡潘宇新没有松口,任何上级公司都无法直接调动自己。所以只要自己和劳务公司签订的用人单位还是普纳,那么就没办法搭上任何便车。
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龙娅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两千四?”汤远辉迟疑了一下,继续发问,“五险一金交的是最低档吧?”
龙娅的视线瞥向被汤远辉问话的潘宇新,只见潘宇新眼神中出现一丝闪躲,而后望向坐在程一诺身旁的田馨。
“给她交的是最低档吗?我记得是中档吧?”潘宇新将皮球踢给了田馨。
龙娅当即捕捉到了危险讯息,很明显,这是一个陷阱,田馨稍不小心便会留下话柄。
龙娅微蹙着眉头,疯狂地向田馨使眼色,想要暗示田馨顺着潘宇新的话说,只是田馨并没有望向她这边。
田馨径直开口,“不是中档,就是最低档啊!”
闻言,会议室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龙娅抿了抿唇,皱了皱眉,神色慌张地打量着潘宇新的脸色变化。
果然,城府极深的领导,脸色铁青着。
程一诺偏头望向泰然自若的田馨,显然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会啊?我记得咱们公司统一给所有劳务交的都是中档的啊?”潘宇新没有望向汤远辉的方向,依旧不死心地暗示着田馨。
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只有田馨说上一句,“确实,是我记错了”,才有可能挽回。
只可惜,田馨在这方面确实少一根弦。
“不是,潘总。”田馨坚决地否认着,再次开口说道,“我非常确定,她们的工资每个月都是我报给劳务公司的,所以我非常确定扣除五险一金之后,她们能开到一千八,五险一金交的都是最低档的。”
“……”潘宇新的脸色愈发难看。
“潘总,您忘了吗?龙娅是因为当时考量到她比别人工作量多太多,又得担着营业部部长的工作,所以当时贺副总和您商议每个月给她多加两百块,所以她每个人到手两千块。”
“……”这次,换龙娅倒吸一口凉气。
田馨是疯了吗?以潘宇新这笑里藏刀的性格,事后怕是会狠狠地折腾田馨一段时间吧?
龙娅无比忧心地看向田馨,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种场合,怎么能让领导下不来台?
“哦?这样啊……”汤远辉的话又一次停顿了一下。
在龙娅看来,汤远辉的语言艺术就在于巧妙的留白。龙娅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汤远辉眼底透出一丝狡黠的光。
“宇新,你对手底下员工的情况还是不太了解呀……”汤远辉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闲聊,但字里行间却透漏出对潘宇新管理失职的指责。
“……”潘宇新沉默着。
确实,眼下这种情况,只有虚心接受指教,任何辩解都会被当作顶撞。
“龙娅,省公司刚好有个用人的地方,你有没有兴趣?我倒是能帮你引荐一下。”汤远辉面露不屑,转头不再看向潘宇新,而是换上一副慈眉善目的形象面对着龙娅,音调轻快了一些询问道。
突然的问话,龙娅并没做好准备。毕竟如果接受,则无异于给潘宇新一拳,如果推辞,则又是给了汤远辉一脚。
“汤组长,要是想调用龙娅,估计我们梁部长前路堪忧,举步维艰啊!”温朝嬉皮笑脸的,像是开玩笑一样,将话茬接了过去。
不论其他,但凭这一刻,龙娅对温朝还是有点感激的。
“这么重要?”汤远辉挑了挑眉回望着温朝,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而后又望向龙娅身旁的梁策。
“可不是,菜鸟领导的得力助手,若真是被您要了去,怕是要瘸腿折手喽。”温朝依旧是那副玩笑样,言语间的轻松,反而缓和了一下会议室里沉闷的氛围。
“那好吧。”汤远辉一脸勉强,继续说道,“毕竟‘君子不夺人所好’嘛,给你们留着。”
汤远辉当然不是心甘情愿地打消调用龙娅的心思,只是温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严格意义上讲,汤远辉也不清楚温朝到底是什么背景,只是关于温朝的花边新闻那么多,行为作风已经如此不检点,却依旧没被企业动摇分毫,就足以证明他的根基扎得多深。
衡量一下,汤远辉并不觉得一个略显优秀的廉价劳动力,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扶了温朝的面子。
在不清楚对方背后势力的情况下,站在对立面贸然树敌,无异于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