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8:30,是祁父跟明朗哥哥到家的时间。
一般情况下,他们俩会乘坐同一辆劳斯莱斯归家,因为父亲是一个很顾家的男人,他常常说,祁夫人是他此生挚爱,眀星是他的掌上明珠,只要没有应酬,他都会按时下班,回来跟她们一起吃晚饭。
这个习惯,随着祁明朗在祁氏集团上班后,变成了两个男人搭伴回家。
祁眀星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她,最期待的的就是18:30家里的大挂钟响起,她会一跃而起,奔向门口,迎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18也曾一度成为她的幸运数字组合,因为这个数字还代表着,她往后余生的幸福。
在她十八岁的成人礼上,祁明朗跟她订婚了。
想到这,她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说实话,自今天早上起来,她就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起初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身体不舒服。
她就让吴妈赶紧联系家庭医生,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一个习惯,身体不舒服了,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家庭医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对不可以对自己的身体不重视,这是他们一家人的约定,甚至祁父还在她懂事后,一本正经的将这一点列为她家的头号家规。
会有这样的家规,说来话长。
刚到祁家的祁明朗,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因为他被深刻的教育要求,在祁家,一切都要以祁眀星的身体健康为第一紧要,哪怕是自己的命,都要靠后方。
好奇的男孩子,刚进入新家庭被这样的气氛搞的害怕,祁眀星就给他解释着:
祁眀星算是早产儿,祁母生她的那年,祁氏集团正经历她爷爷突然病逝,家族里面争端激烈的关键时刻。
祁母原本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将自己打扮好看,在外慈善公益形象好,对内家世显赫,匹配的上祁家的世家小姐。
老爷子在的时候,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笑意盈盈。从来都是兄友弟恭,姐妹姑嫂亲密无间,根本就没有大家族常有的龌龊。
祁母一度感叹,自己的幸运。
可也就是在那一年,老爷子为了给自己小儿媳妇肚子的孩子行善积德,亲自去邻省的大山深处,建立希望工程和学校。
一切都好好的,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暴雨突至,山洪无情。
就算是数个保镖倾力相守护,上了年纪的祁老爷子,也斗不过上天。
三天,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三天后,夜空特别的亮。
同样的三天后,祁家老小,在邻省迎回了老爷子泡发的尸身。
尸骨未寒,吊唁仪式,祁家儿女们就闹了起来。
场面一度难堪。
前来上香的人群,不乏政界名流,富商名士,混乱中,老太太气晕了过去。
闹剧才结束。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老爷子并没有立遗嘱。
老爷子身体一向康健,要不也不会亲自去深山做慈善。
在祁老爷子生前控制家族年岁里,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同舟共济,一心一意。当然,也就没想着遗嘱这回事。
老话常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这次意外,也是因为祁老爷子想给小儿子还未出生的孩子积德。
往日里,被残酷镇压的隐忍,使得所有人在一瞬间爆发,导火索,也还是祁母的这一胎。祁父一人应付哥哥嫂嫂,还有外嫁的姐妹姑爷。
分身乏力,焦头烂额。
再一次被自己亲人坑了货物,这批货,算是祁父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因为这批货,牵扯到的不仅仅是商界的人,所以就算是气到要死,祁父也只好先赶去解决问题,徒留祁母大着肚子在后方。
一个原本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小姐,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本就绷紧了神经,也是在那一晚,趁着小弟去了外地,以前和善友睦的家人一同上门,进行逼迫。
变故来的急,谁也说不清楚发生什么,就连祁母自己,在事后回想,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她只记得一件事,就是疼,好疼。
混乱的客厅,祁母躺在地上,痛到说不出话来,很多双脚在她的身边打转,她听不清,她被汗水紧紧包裹着。
不晓得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世纪,也可能是短短几分钟。
她身边的男男女女不见了,匆忙的脚步声在远离。
她想伸手去抓住什么,却什么也不曾抓到。
再后来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身边是她的老公,一脸担忧的凝望着她。
“青兰,别害怕,我回来了,你很安全,也很好。”祁父见她睁眼,马上开口说话。
她嗓子疼,发不出声音,希翼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祁父,她只想问:孩子呢?孩子还在吗?
二人的默契,这次没有连线成功,祁父听到旁边的医疗机器“嘀嘀嘀”的发出警报,就着急忙慌的去找医生。
第二天,等她再睁眼,祁父正抱着襁褓,在床边逗弄,丝毫没有发现她的清醒。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等待家庭成员归家,她想到了这些,这一发散自己记忆,就控制不住了,祁眀星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要说起来,这些陈年旧事,她不会知道的如此清楚,还是在七岁的时候,她无意中在老宅书房的角落里睡着了,听到了父亲跟一个穿着破旧的男人对话,小小的她,大大的柜子,她听不清,也听不懂。
是晚上入睡,祁母来她房间,跟她说,今天在书房的那个男人,是她的大伯。
她问:“大伯,是爸爸的哥哥吗?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啊?他为什么穿的那么破旧,是没有衣服了吗?我不喜欢他,他对着爸爸大喊大叫,看上去很凶。而且,而且。。。”
许是第一次说别人的坏话,她将头发盖在脸上,不想看见母亲失望的目光。
祁母将她的头发理顺,对着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上晚安吻,温柔的问:“而且什么?我的小公主。”
祁眀星不太好意思的对着妈妈勾勾手。
祁母也配合低头,将耳朵凑过去:“而且大伯不爱干净,我离那么老远,都问道一股臭臭的味道,我憋气好久。”
祁母顿时一脸紧张,她握住女儿的小手,认真叮嘱着:“星星,你要记得,在父母心里,没有什么比你还重要。你身子骨弱,我们都是十万分小心的呵护着你,你可千万别因为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就憋气啊,生气啊,你要是难受不舒服了,爸爸妈妈更难受。你说是不是?”
小祁眀星道:“妈妈,我是乖孩子,我不想你们难受。”
祁母点点头:“对,我们家星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她可是我们家的宝贝,是最漂亮的小公主,妈妈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看见那些脏东西了,你要好好的,将自己的健康安全放在第一位,要知道,这一点,比爸爸妈妈的命,还重要。好吗?”
祁眀星点点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
祁母将她的小手放在被子里,轻声道:“晚安,我的启明星。”
“晚安,我的妈妈。”小女孩困意十足的说完,就睡着了。
祁母关灯前,再看一眼床上的小女孩,目光晦涩难辨。
“都说好了吧。”祁父在门外,见祁母出来,轻声问。
祁母点点头,绕过他,朝房间走去。
祁父也没理会,双眼盯着女儿的房门,静默良久,然后下楼去了。
18:30,摇摆大挂钟,会响六下半。
祁眀星收回思绪,走向门口。
短短的路程,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已经第三次了,从晨起,到送母亲出门做美容,再到刚刚。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环境,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好像有一个声音曾说过什么。
“吧嗒”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祁父满眼紧张的看过来,见她无恙,站在门口准备推门,才露出笑:“小公主今天怎么了?怎么慢了一拍啊?”
祁眀星也笑着喊人:“爸爸,工作一天辛苦了。”然后看了眼祁父身后没人,微微拧着眉,伸手接祁父公文包的同时开口询问:“我就是刚才晃了个神儿,您就开门进来了,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女孩子娇气的撒娇,让这个财富顶端的霸总瞬间喜笑颜开,他刮了一下女儿小巧的鼻子间,换好拖鞋朝屋内走去,然后问:“你妈呢?”
“妈妈跟林她们出去做美容,做完后来一场闺蜜的聚会,今晚就不陪咱们吃饭啦。”祁眀星将公文包放好,走到客厅坐下。
祁父:“喊我不许晚回家,自己跑出去了,也好,今晚只属于咱父女俩,闺女想吃什么,老爸给你露一手!”
刚走到客厅,想询问是否开放的管家王叔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一本正经的请示祁父:“老板,是否先叫谢姐她们撤出厨房,还是替您将要做的菜配好再离开?”
祁父一言难尽的看着身后的管家,笑骂道:“老林啊,你这是什么时候练就的轻功啊,怎么一丁点儿声响都么有呢~”
“嘿嘿嘿hi i”祁眀星在一旁捂嘴笑。
林管家恭敬说道:“这不是不想打扰您父女二人的亲子时光,但又不得不做好炒菜的准备工作,才厚着脸皮出声嘛。”
祁父哈哈大笑,问祁眀星:“宝贝女儿你想吃什么爸就给你做什么,快好好想想,不给你妈吃,就只给你吃。”
“爸爸,我想吃~”祁眀星故意拖长音调,看对面二人反应。
祁父是满脸的期待,林管家则是苦哈哈皱眉向她求饶做鬼脸。
祁眀星笑得更开心了,然后才将话说完:“我想吃爸爸做的水果沙拉。”
闻言,对面的两个男人同时输出一口气。
祁父是谢天谢地真的是他可以搞定的点餐。
林总管则是放轻松。
祁父嫌弃林总管:“你这放轻松的是什么意思,我还能烧了厨房不成。”
林总管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紧接着道:“小姐,饭后半小时吃水果,对您的身体和消化系统比较好,现在菜已经上桌,不如先吃饭,再让老板大显身手如何?”
祁眀星乖巧点头:“好啊,谢谢林叔,一会儿做水果沙拉,还要多靠您呢。”
林叔优雅退下。
两父女相携走向餐桌。
祁眀星不着痕迹的观察祁父,祁父注意到视线,率先开口:“先问什么就问,咱们父女之间没有代沟也没有秘密!”
“爸,没什么,我早上醒之前,好像梦见现在的一切是假的,假的太真了,所以才恍惚。可是,不管是家里的角落,饭菜,还是您跟妈妈,都没有什么不一样,我那个躁动的心,才放下来。”祁眀星见父亲认真聆听,还有些不好意思:“爸,我是不是太傻了,做了个梦还能当真。”
祁父看着对面的女儿,意有所指道:“宝贝女儿啊,这假的就永远就真不了,要不就一直假到底,等到对方离世了才揭露,要不,就将假的,彻底替换成真的。”
说这话的同时,祁父眼睛里的凶狠和杀意闪现。
祁眀星瞬间冷汗直冒,那种违和感,又来了。
“不过啊,这都是属于哲学概念了,你用不到。”祁父恢复神情说道。
他抬头发现祁眀星表情不对,带着警惕的试探问:“眀星,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白,是身体不舒服吗?”
“啊?啊,不是,就是在想,您说的哲学。”祁眀星也赶忙回答。
“哦?对哲学感兴趣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单纯的觉得,哲学是个虚无缥缈的绕来绕去,爸爸,你说哲学的时候,特别有魅力,就像是大学里的教授,文质彬彬,博学多才,要是换上一席长衫,站在三尺高的讲台上,对着数百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你这丫头,就会变着法的说我好看。”祁父得意洋洋。
祁眀星自豪道:“真的,爸,我觉得你的气质和学识,其实更偏向于文人。”
祁父低头喝着汤,热气弥漫在脸前,喝完放下,才说:“文人好啊,有气节。星星,你喜欢文人?”
“爸爸是文人气节的商人,比一般人更具吸引力。我喜欢的可不单单是会读书的人。”
“明朗这孩子,读书还行,努力大于天赋。肯吃苦,能忍受。在做生意上,有几分灵性,手段还是稚嫩,假以时日,多加调教,还是撑得起咱们祁家的这份产业的。”祁父将话题转移到祁明朗身上。
再夹了一筷子的鱼,放在女儿的餐盘里:“多吃鱼,吃鱼补脑。”
祁眀星不依不饶:“我怎么就需要补脑子了,我学习还是挺好的啊。您说,我这从小到大在学习上就没让您操过心!”
见祁父没搭理,又道:“再说了,补脑子的事儿,还是等明朗哥哥回来,让他补吧。”
祁父咽下口中饭,精明的双眼看着祁眀星:“哎呀,真的女大外向啊,跟我在这耍小心眼呢、老父亲伤心吃醋了。”
说罢,摇头晃脑就要离开餐桌。
祁眀星一把拦下父亲,讨好的笑,还很有眼色的给父亲续上汤:“爸,你说什么呢,你在我心里可是no.1,是男神一样的无可替代。还耍小心眼,我这恨不得当您一辈子的小棉袄,大夏天的也紧紧粘着不下来。”
祁父也是逗她:“哇,这汤今天可真好喝极了,不愧是我家小公主亲手舀的汤。”
一顿饭,在父女二人的笑声中度过。
晚八点四十左右,祁父见女儿乖乖的窝在沙发,随意换着台。
“爸爸不陪你了啊,还有个项目方案等着我决策,我去书房了。”
“嗯嗯。”
祁父得到女儿的回复,起身向楼上走去。
临上台阶前叫她:“星星。”
“嗯?”祁眀星扭头看他:“怎么了爸?”
祁父说:“若是不喜欢明朗,婚约随时可以取消,不要有压力,也不要怀疑家庭的真假,你知道的,做父母的,只想看到你开心。”
祁眀星闻言,眼圈有些红,对于明朗哥哥这个养子,她最近是有不安的,那是一种直觉,独属于女人的直觉。
她装作正常,对父亲撒娇:“我就知道你们对我最好了,明朗哥哥,没有不喜欢的。”说完害羞的低下头。
殊不知,祁父早就发现她红了的眼角。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有些话,不适合跟老父亲说了。
祁父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那就好。既然还是喜欢,那我就再多锻炼锻炼他!”
祁眀星回:“谢谢爸,您啊,赶紧让他出师吧,到时候,他苦哈哈的加班打工,咱们一家子出去游山玩水。”
祁父笑:“遵命,我的小公主!那我等会儿再给他安排些事,让他继续加班了啊?”
“别,额,也可以啊,不过,也别太晚,不然他那个脑子又没吃鱼补脑,万一搞不定,大晚上又来找您求教就不好了。”祁眀星善解人意的说。
祁父还是笑着说了“好。”
就上楼去了。
等看不到父亲的身影。
祁眀星才转过头,电视早在刚才祁父楼梯口叫她的时候,就被她按了静音。
现在的画面看着很热闹,除了字幕浮动解释,她根本不知道演了什么。
她的手机放在沙发上,手一伸就能拿到。
在看见祁父一个人回来,临去餐厅吃饭前,她特意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亮光又闪了起来。
祁眀星没有理会,还是定定看着电视画面,不开声音。
手机亮了很久,等不到主人的接通。
电话就自己挂断了。
黑屏前,能看见手机屏幕是一对男女在海边并肩的背影。
还有显示的23个未接来电。
来电人:明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