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车子在海边停下。


    叶语念推开门下车，刚往前走了两步，冷风就直往脖子里钻，冻的她打了个哆嗦。


    穆清雅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喊住她，“叶特助，等等。”


    “怎么了？穆总？”


    穆清雅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新款的粉色羽绒服，塞进她怀里，嗔道，“二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保暖，到时候真挨冻了，我可不付你医药费。”


    盯着怀里的羽绒服，叶语念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抬眸看她，“穆总，就算我们同样在榕大毕业，您也没有理由对我这么好？到底是因为什么？”


    穆清雅神情一顿，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事，笑了笑，“我不是说了...觉得我和你”有缘。


    话未说完，就被叶语念强硬打断，“穆总，我不傻，世界上没有天降馅饼这种好事。”


    穆清雅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是别有目的。


    她知道这样问，极有可能让对方感到心寒，但还是要开口。


    小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妈妈告诉她，只要跟着叶天明回了叶家，等待她的都是好日子，可结果呢，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打骂。


    在那个家里，她没有自由可言，每天被要求做饭、收拾卫生，还要跟着出去摆摊，做的永远都是最脏、最累的活。


    叶小伟一岁那年，就被医生诊断为自闭症。


    叶天明和叶母认定她是灾星，每天对她破口大骂，十二岁那年，直接强硬的让她辍学，去外面打工。


    这么多年，她在外面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冷眼，直到攒够了钱去读大学，生活才慢慢好起来。


    穆清雅看着悬在天空上的明月，眼底渐渐染上几分哀痛，过了几秒才说，“念念，我承认，我对你这么好是因为我有私心。在我八岁那年，因为佣人的失责，我三岁的妹妹失踪。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亲切，你和我妈妈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和鼻子。”


    叶语念眼神微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穆清雅继续道，“是我唐突了，给你造成了困扰，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离开穆氏，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奖金当作我的补偿。”


    望着穆清雅难过的样子，叶语念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她摇了摇头，道，“穆总，您妹妹很幸运，这么多年了，您和您家人一直在惦记着她。”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保护好她，她本应该千娇万宠的公主，如果当年没有走丢，跟你年纪应该差不多。”穆清雅又从车里拿了几瓶啤酒，拉着叶语念到沙摊上坐下。


    单手用筷子起开瓶盖，穆清雅直接对瓶吹，渐渐地打开话匣子，“念念，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我妹妹。我父母找遍了整个华国，可还是一无所获。前年，我妈妈因为忧心过度，晕倒在家里，抢救过来以后精神就不太好。我爸一直强撑到我毕业，把公司交给我。”


    “穆总，我相信，总有一天，您会找到您妹妹的。”叶语念温声安慰道，“因为我的原生家庭比较特殊，所以我对别人可能防备心比较强，刚才，对不起。”


    “没什么，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留点心眼是好事。”穆清雅把脑袋靠在叶语念的肩膀上，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你来愿意继续做我的特助吗？”


    心里的疑惑解开，叶语念没再矫情，应道，“当然愿意。”


    一场谈话，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个小时后，地上已经摆满了四瓶空啤酒瓶，穆清雅满身酒气，醉的不省人事。


    叶语念见穆清雅很长时间没动静，这才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她抬起手，压低音量喊了几声，“穆总...穆总...”


    穆清雅烦躁的皱了皱眉，在叶语念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嘟囔道，“柳姨，别闹，我睡会儿，最近太累了。”


    叶语念整个人被定住，根本不敢动。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穆清雅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叶语念挪了下位置，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柳妈’的名字。


    刚按了接通，那边就传来一道担忧的声音，“大小姐，这么晚了，您人怎么还没回来，夫人着急的不行。”


    “你好，我是穆总的助理，穆总现在喝醉了，接不了电话，可以麻烦您发个地址吗？”


    柳妈报出地址，叶语念费劲的打开后车座，把穆清雅扶进去。


    四五十分钟后，车子在穆宅停下。


    柳妈早就在门口守着了，见车子过来，她忙走上前。


    “你好，我们家大小姐...”柳妈的话戛然而止。


    她凝视叶语念几秒，眼底闪过几分震惊。


    叶语念没注意到柳妈的反常，自顾自的说道，“您好，您就是柳妈吧，穆总今晚心情不太好，喝得多了些，我帮您扶到楼上吧。”


    柳妈还没回过神，直到叶语念第二遍叫她，才反应过来，“好的，麻烦你了，姑娘。”


    叶语念温柔笑笑，“穆总很照顾我们大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把穆清雅扶到二楼房间，帮她脱了鞋子，又卸了妆，这才从房间出来。


    下到一楼时，叶语念碰见从厨房出来的柳妈。


    柳妈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慈爱，把手里的温水递给叶语念，“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长得真漂亮。”


    叶语念脸上浮现出几分红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叫叶语念，您可以叫我念念。”


    “你是安达市本地人吗？听口音不太像。”


    “我是榕城人，最近才搬来安达市，在穆氏集团任职不久，运气好被穆总提拔做助理。”


    柳妈了然点点头，道，“大小姐愿意提拔你，肯定是你有过人之处，继续努力吧。”


    “嗯，我会的。”


    又简单聊了两句，叶语念告辞离开。


    -


    第二天早上，穆清雅起来时，头疼的像是要裂开，眼睛也很酸涩。


    坐在床上足足愣神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自己家里。


    推开卧室的门走到客厅。


    柳妈已经做好了早饭，三菜一汤，都是暖胃的，桌子上还有一杯蜂蜜水。


    穆清雅拿起一片煎好的面包啃了起来，看着柳妈的背影，问道，“柳妈，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柳妈摘下围裙，在穆清雅对面坐下，“您昨晚在海边喝多了，是叶语念叶小姐送您回来的，她还帮您卸了妆。”


    “原来是念念。”穆清雅喝了口蜂蜜水，神情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大小姐，恕我多嘴问一句，叶小姐和太太年轻时长得很像，您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是丢失的二小姐？”


    话音落下，穆清雅握住筷子的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念念的父母前两个月因为敲诈勒索罪被抓起来，我托警局的朋友问了下，念念是他们夫妻亲生的没错。”


    柳妈也遗憾的摇摇头，“太可惜了，这么多年，那么多人来上门认亲，只有叶小姐给我她是二小姐的强烈直觉。”


    柳妈在穆家工作将近三十年，穆母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妹，穆家上上下下都待她十分客气。


    穆清雅更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看着她从一个小不点到如今以一人之力扛下整个穆氏集团，心里既欣慰又心疼。


    这些年，无论是老爷还是夫人，亦或者是大小姐，全国各地不知找了多少地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我相信雨嘉就在这某个地方等着我接她回来。”穆清雅脸上坚定无比。


    吃完饭后，穆清雅帮着柳妈把碗放进洗碗机里，随口问道，“我妈情况怎么样？还是不愿意见医生吗？”


    柳妈长长叹息了一声，“是的，大小姐，夫人说什么时候找到二小姐，什么时候才肯看医生。”


    说话间，门口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


    门被打开，从外面走来一道伟岸消瘦的身影，男人两鬓斑白，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


    穆清雅迎过去，接过穆父手臂上的西装，关切地问，“爸，国外那边有消息吗？”


    几天前，穆父接到一个匿名信息，说当年亲眼目睹了二女儿被拐走的过程，要他带着钱赶往法国那边才肯说。


    即使听起来并不靠谱，但穆父还是第一时间带人去前往。


    这么多年，只要有关于二女儿一点消息，他从来都不会放过，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穆父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哽咽着说，“那些人是骗子，等我到地方就把我绑起来，拿钱跑了。”


    穆清雅温柔知性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愠怒，“这群狗东西，竟然敢挑衅穆氏。爸，我现在找道上的人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清雅，算了，就这样吧，爸也没受什么伤。”穆父摆摆手，“这些钱就当捐给慈善机构。都说做善事能够换来好的回报，希望能早点找到雨嘉。”


    穆雨嘉，是穆氏丢失的二小姐。


    穆父用指腹按了按酸胀的额角，强撑着精神说，“你妈妈身体不好，这次的事别跟她说，我怕她接受不了。”


    “好。”穆清雅应道。


    吃完饭后，穆清雅上楼去劝了劝母亲，看她的情绪稳定些后，开车去公司。


    途经一家五星级饭店，穆清雅让老板打包了些大虾、龙虾、海蟹、牛排等众多好吃的。


    虽然叶语念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但穆清雅还是对这个性格温柔、上进努力的女孩十分有好感。


    乘坐电梯到达顶楼时，叶语念正在总裁办里整理资料。


    穆清雅轻轻敲了敲玻璃门，对她微挑眉梢，抬了抬手里的银色保温桶。


    叶语念弯了弯唇角，从里面走出来。


    “穆总，早。”


    “早，念念，昨晚谢谢你送我回家，这是给你买的早餐。”


    叶语念有些受宠若惊，“谢谢穆总。”


    穆清雅拉着她到旁边的会客室里，道，“吃吧，不用谢我。”


    叶语念打开保温桶，把里面的食物拿出来，瞥到最左下角的海鲜时，有些歉意地说，“穆总，我海鲜过敏，吃点牛肉就好，剩下的就分给其他同事吧。”


    穆清雅眼睛陡然间睁大，握住叶语念的手腕，声线发颤，“念念，你说什么，你海鲜过敏？”


    叶语念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这么激动，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嗯，我从小就海鲜过敏，还进过医院。”


    穆清雅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夺眶而出，“念念，你不是叶天明的亲生女儿对吗？”


    “对，我五岁的时候被叶天明抱回家，穆总，你没事吧。”叶语念见她越哭越凶，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动作轻柔地帮她擦眼泪。


    “念念，我的妹妹，姐姐找了你二十三年啊，你终于回来了。”穆清雅把叶语念搂进怀里，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又哭又笑。


    闻言，叶语念彻底懵在原地，直到穆清雅的情绪平稳了些，她才沙哑着声音开口，“穆总，您说我是您的妹妹？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只是长得和您母亲有几分像而已。这个世界上，没有血缘长得像的人也有很多。”


    穆清雅胡乱地抹了把眼泪，“不，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你的长相、年龄还有对海鲜过敏足够证明你是我妹妹。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拐到孤儿院的吗？”


    “年纪太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去孤儿院那年是三岁。”叶语念眸光微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是穆家丢失的二小姐。


    “失踪的时间也对上了，你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吗？”


    “院长妈妈说我到孤儿院的时候，脖子上戴了一个玉佩，在我榕城租的房子里。”


    穆清雅激动的说，“我们现在就过去取。”


    -


    从榕城回来，来到穆宅的客厅，叶语念的大脑都还处于宕机当中。


    她捏着手里的碧玉螭龙玉佩，手指蜷缩在一起，有些坐立难安。


    这么多年，叶语念不是没有期盼过会和亲生父母相认，但她怕事实的真相会让她接受不了。


    她怕，她只是别人家不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