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遇上石太师外放了提学官,太师夫人又最是个怜贫惜弱的,帮着伸冤不说,恐他们继续和族人一里居住再遭祸害,还和严苏氏签了活契,请她在灶上做活。
其实太师夫妇都是江南人,哪里吃得惯严苏氏家乡口味?
不过是找个由头,叫他们母子有个容身之处罢了。
后来石太师又往别处赴任,也妥善安置了严苏氏几个,连小儿启蒙的书塾都安排妥当了……
严苏氏母子三人记了石家一辈子的好,只是石太师出事那会子,苏念恩,也就是严苏氏的儿子,如今插曲命妇严徐氏的丈夫,连个童生多还不是的小少年,能做得了什么呢?
也就是后来中举之后游学江南,好容易才寻访到石公后人。
说起来,还又受了一回恩。
那时候石公的幼子还在,虽不肯将满腹经纶传授给苏念恩,却把家中藏书都随手扔到苏念恩必经之地。
也才有了后来的青年探花严才子,如今才四十来岁的四品命妇、右佥都御史夫人严徐氏。
又借着皇后的戏台子,唱起了祈求叫石家女孩独立女户的插曲。
还十分大胆的,觑着皇后面色尚好,竟钻起当年圣旨空子:
「当年只说七代之内,不许石公三子七孙并其所出男丁后人出仕……」
把个正和宫九在偏殿对坐着喝茶磕瓜子的向晓久都给听乐了:
「我还道这里的女人羸弱,原来猛女真不少,只不过平日藏得好!」
第四十九章
宫九对于这一折插曲毫不意外。
毕竟是他亲自挑中的石太师,
又从那许多受过石太师恩惠的人家挑出了严家来,
前几天才刚特意安排了人, 故意挑着严苏氏不时不节地又偷偷跑家里小佛堂祭祀石公、又是拉着儿媳连番感嘆、只恨家里没有个适龄男丁,能把石公家女孩儿娶回来的。
虽说严徐氏已经帮着给石公家那俩女孩看好了人家, 不说大富大贵, 都是本人有才学、家风也干净, 难得至少父祖三代都还仰望石公为人、想来再不至于为难了石家女孩的人家。
严苏氏原本还觉中意, 偏偏前两日感嘆起来的时候,虽还是口口声声多亏了儿媳辛苦忙活, 却也还要感嘆几句:
「可惜了, 再好的人家也不可能叫孙子随了他外祖父姓氏。
若是咱们自家能有合适的男丁, 便是为了孩子前程, 几代之内不敢明面儿上改姓,
可只管留下祖训, 叫他们耐心过个百来年的,自有一番道理。
总不至于如今这般, 石公和夫人都是那样好人,偏要断了香火……」
「唉!小佛堂那里的,哪里比得上名正言顺的血缘后人祭祀亲香啊!」
严徐氏的徐, 乃是前前任内阁首辅的那个徐。
与严家的婚事,原是她父亲外任时候, 正巧点了严念恩的院案首, 一时爱才心起, 才给她定下的。
不想婚事定下才半年, 徐氏的父亲就突发疾病没了。
又不等严念恩上京赶考,徐氏那个内阁首辅的祖父,就因恶了先帝,
堂堂首辅,连个寻常告老还乡时候君臣之间惯例的三辞三让都上演,
先帝干脆利落地批了告老摺子不说,正经致仕该有的待遇一样没有。
徐首辅,不,徐前首辅倒还稳得住,一路低调回乡,在家乡也是好吃好喝享受生活,比先帝还要多活上好几年。
但不管徐前首辅如何好心态,徐家在外人看着到底是有些落败了。
不至于像石公那么惨,子弟仍可出仕,门生也没被直接罢官,可即便都是县令,有些县令还不如其他地方的县丞甚至教喻,有些地方的县令却是给个知府都不捨得换的。
徐氏又还只是个庶出,
原先父亲在世时就不受重视,
否则堂堂首辅孙女,何必定给一个秀才?
父亲没了之后,嫡母倒也没有特意为难她,只是隔了肚皮的终归是隔了肚皮。
徐氏不免忐忑。
万幸严家子中举之后依然信守前诺,严苏氏亲自跨了几百里地来徐家行了小定礼不说,
就是小定礼才堪堪走完,一直康健的徐老太爷忽然就无疾而终了,严苏氏也没嫌弃兆头不好,反而人前人后称赞徐氏家风模样。
后来嫁入严家,要说婆母一开始就将她当自家女儿看那是太夸张了,到底也是隔着肚皮的,
可严苏氏虽说自己吃过婆母的苦头,却也见过原石太师夫人对待儿媳的和气,因此打一开始对这媳妇就很不错。
更难得的是严家家底虽薄,严父自己都是个多收了两石米都要买个美貌婢女的人,
严苏氏却不爱插手儿子房里头的事。
严念恩也是个「母亲只我一人,我是不敢说一辈子只你一个的,但你也放心,便是咱们三十岁都没法得个儿子,我也只典妾生子,绝不会叫人留在家里头碍你的眼」的——
严徐氏又是嫁过去不到三年就生了长女、两年后再次有孕又得了一子的好福气,严念恩也果然信守承诺。
这样的人家,严徐氏能不惜福吗?
能不一听着婆母些许感慨,就放在心上吗?
能不一有机会、就敲起边鼓,一看这仿佛有戏,就直接钻起漏洞了吗?
再说严徐氏也不只因要讨好婆母丈夫,她自己心里都感念石公夫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