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会子双九哪壶不提提哪壶。
寇徐当日对着傅君嫱那句「若非这昏君下令,宇文化及何必追杀师姐」的质问,还能讪讪一句「毕竟是娘刺杀在先。再说宇文化及心怀不轨,若非私心,也不会那般卖力」,对傅君嫱怨愤征伐高句丽之事,更是避而不答。
如今对着双九,却着实有些不好说出口。
只因那主谋从犯还在其次,那句「真认为将家仇置于国恨前,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寇徐二人就着实没法应得理直气壮。
哪怕他们至今仍真心实意将傅君婥视为阿娘,并因此对高句丽心怀几分善意。
哪怕他们至今仍将突厥出身的跋锋寒视为除了彼此之外,最为挚交的兄弟。
宋缺这几年在各种建设的同时,着意宣扬的「有家才有根,有国方成林」的思想,到底没有白费。
寇仲那般伶牙俐齿的人物,竟也支吾片刻,
才找到诸如「再是听命行事,也有乱命不受一说」,
又诸如「便是宇文化及在我娘的问题上,乃因国恨君令,不至于死,但他该死的恶事也做下不少」之类的话说。
向晓久听得倒也是点头,只不过还是要「提醒」他:
「我对宇文化及不熟,也不确定他除了隋帝重归晋阳宫之后,有偿赦免的那些罪过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必死的罪名……
然而便是有,与你二人也无所谓家仇了吧?
既然没有国恨家仇,又不属正当防卫,那你二人就是发现他有什么依照当时法律乃为必死的罪名,也不得滥用私刑、滥下杀手,还是应该交由官府处置才是。」
寇徐:「……」
寇徐还能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追到大仇人,偏偏遇着这么两个大嘴炮。
要命的还是武力轻易碾压他们、言语又始终扣着法理的大嘴炮。
说、说不过,打、打不赢。
偏偏人家除了态度有些轻慢有些傲,好像也还挺合情合理合法的。
寇徐二人,除了捏着鼻子答应将宇文化及交由官府审判处置之外,又还能怎么办呢?
可恨的是这两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横插一桿的傢伙,还要强调「当时的法律」。
哪怕没有特意强调,「新法不追溯旧事」也是写在治世十条总纲的。
仍是好不痛快。
寇徐二人相当憋气,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就发现了,有些气,确实值得一憋。
——宇文化及仓皇出逃时唯一带走的爱宠「卫夫人」,竟然就是卫贞贞。
——当年在扬州之时,每常以莱肉包子救济他们的,在南门开膳食档口卖包子老冯的妾侍贞嫂。
虽然不曾对着贞嫂喊过一声娘,但说真的,相比傅君婥,贞嫂才是这对孤儿的第一个「娘」。
如今,杀了他们第二个娘的大仇人却成了他们第一个娘的男人,
而且相对于贞嫂原先那个又垂涎她的美色、又对她呼来喝去不当回事的夫主老冯,这位后来人才是将贞嫂捧在心尖尖的男人。
到了这时候,寇徐二人就格外庆幸了。
庆幸有被那莫名出现的两人逼迫应下的话语在先,他们只管将宇文化及移交官府。
该死或不该死,只看律法。
他们到底不用在两个娘之间,在生者与亡人之间,去纠结徘徊。
果然这么一通操作下来,贞嫂只在狱外赁了屋子守着,对寇徐二人别无怨言。
嗯,不许他们再赊菜肉包子吃绝对不算怨言,毕竟都大小伙子了,没得那样啃老的。
连宋师道听闻,都不过一声嘆息:「如此也罢。」
寇仲少不得勾着徐子陵也是十分感嘆:
「法律原来竟是这样好东西,也难怪那俩小白脸张嘴闭嘴的,都是『依法』、『按律』的。」
徐子陵也只管笑罢了。
下个世界,就是顾惜朝、四大名捕的世界啦
第八十四章
楚楚原先当然不叫楚楚,
就如同素素原先并不叫素素一般。
但楚楚如今也只是楚楚,
就如同素素一直还都只是素素一样。
瓦岗寨的大寨主翟让原不是什么世家门阀出身, 不过区区一介坐罪流亡的小法曹,
瓦岗基业, 说到底逃不开因缘际会四字。
翟让放在独女身边服侍的婢女,自然也无所谓什么部曲世仆。
无论是素素,又或者是楚楚, 多少都依稀记得,自己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孩儿。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便是都出生在隋朝初定的时候,
却摊上隋炀帝那么个好大喜功、扯到蛋了也仍然要坚持继续性急他的性急,大踏步往前走的个性坑皇。
天灾人祸, 家破人亡,又或者家破人不忘却不得不卖儿卖女的人家,何其多也!
素素绝对不是家破人亡蒙贵人收留的第一人,
正如楚楚也不会是家破人不亡、被亲爹妈交于人贩子之手的第一个。
在那样的世道,再怎么去惦记自己曾经的出生,也是毫无用处的。
不是说一旦为人奴婢就不能心有惦念,
可若耽于往事、不能看开,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譬如素素,素素就是太放不开了,
始终惦记着家尚未破、父母仍在时候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