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久明白他的心思。
尤其明白他当着如今越发得宠、得力的米太监的面,说「以正视听」等话的真正意思。
可其实那并不必要。
只要不是在和宫九重逢之前就再次莫名被踹到另一个时空之中,向晓久必定会在离开之前留下节制「赵佶」的法子。
永远不比再担心他听信谗言、闭塞言路、昏聩奢靡、肆意妄为。
不过向晓久在开口免罚之前,忽然想起一事,遂话风一转:
「既如此,朕就重罚——
罚太傅安排朕出行一事,并在朕出行期间,妥善国事、安稳京师。」
诸葛太傅:「……」
唉,诸葛神侯还是太老实,巴巴儿给自己挖坑往里头跳,向晓久岂有不添两把土的道理?
第九十二章
诸葛太傅很有话说。
偏偏诸葛太傅又只能无话可说。
认罪是他, 请罚是他。
皇帝原已经恕他的罪、免他的罚,
甚至打一开始就不以为忤、不以罪论罚,
是诸葛太傅自己一请再请,非要趁机以身做法、以正视听的。
谁没有再三再四再五六七八地反覆求恳, 这罪与罚也还是他自己求来的。
难道还能因着这罚得不合心意,就要皇帝收回成命?
那还叫什么以身做法?
那还妄图什么以正视听?
分明是叫人漠视皇权、目无法纪呢?
——偏生法纪又还是个碧池,她只告诉你这样仿佛不太合法,偏偏又不说清楚这不合法、不为度的行止之后, 具体要怎么罚。
——正如当日顾惜朝事,都说贱籍之后不许科举入仕,矇混过关参考之后到底如何处罚,偏偏又没细说。
诸葛太傅前些日子还挺庆幸那「没细说」,
尤其在见了顾惜朝写的那份方案、看了他这些日子的实心用命之后。
——万幸了「没细说」, 才能让陛下能依法依律地叫他绝处逢生、更免于蹉跎。
诸葛太傅也很清楚, 虽说法规有度,到底不能细细緻致限制到方方面面的道理。
毕竟过犹不及。
秦时商君变法确实使秦强极一时,
然始皇得天下之后继续、更为严刑峻法,
终致他驾崩之后不几年就天下崩析、江山易主,
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道理清楚归清楚, 诸葛太傅仍不免在心中连连跌足、恨声长嘆。
一如他清楚底线不可轻跌的道理, 却仍忍不住在情急之时提了那么一嘴。
诸葛太傅到底只是个凡人。
他不是神。
清楚明了的道理并不代表总能一分不差且时时刻刻都未有丝毫怨言地进行。
好在诸葛太傅虽说只是个凡人,却是凡人之中难得的好人、更难得还是个意志极其坚定的好人。
通晓道理不等于绝对理智执行,
只不过他好歹还总能悬崖勒马, 总能在自己底线跌破新低之前即使醒悟、反身, 并竭力补救。
所以诸葛太傅始终是诸葛太傅。
他永远不会成为傅宰辅。
不够傅宰辅的诸葛太傅这时候就难免要憋住满肚子话,有口难言。
唉!谁叫诸葛太傅七十多年风风雨雨,都始终舍不掉这一份不合时宜,
可不就也只得用心用命地忙活着皇帝出京的途中布置,并期间的京师安稳、政务妥帖等等诸般诸事了吗?
心底倒还存着那么一丝丝希望,望皇帝能临时改了主意。
为此,诸葛太傅不只一改寻常、寻了米太监说话,便是傅宰辅府上也登门了。
奈何没用。
米太监如今俨然向晓久的狂信徒,虽看着变化后的皇帝对诸葛太傅越发看重、并重用之,而更多几分亲近——
但这份亲近最多够米太监将自己想起来的一些故事,
诸如当日老娘娘怀的据说乃是双胎、偏生下来却只得陛下一人的往事等,
给拿出来和诸葛太傅一起背着人、悄摸摸八一八,
却绝对不够他违逆向晓久。
诸葛太傅和米太监商量劝阻皇帝?
那岂止是对牛弹琴?
那牛听他弹琴的时候简直是铁牛,还一转身就到向晓久跟前,将他给一五一十卖个干干净净!
至于傅宰辅?
若再过个几年,赵佶越发昏庸无度,傅宰辅又大权握足、准备充分的时候,
说不定他才是那个最巴不得皇帝舍了京师出宫,好叫他顺势谋划、顺水推舟的那一个。
不过诸葛太傅敢找上傅宰辅商议皇帝出京事,自然也是看出他眼下还没有那样心思——
至少还没下定决心,也尚未做足准备。
傅宗书不干好事,不是好人,甚至不是个好官,但他毕竟是先帝託孤的三大臣之一,对待皇室和皇帝的感情,还是很有几分复杂难辨之处的。
诸葛小花觉得,在傅宗书仍盯着小甜水巷的情况下,说服他和自己一道劝阻皇帝出京,不算易事,却也不该是个难事。
不料傅宗书竟是一口拒绝、十分决绝,丝毫没有要趁机勒索诸葛小花让步而后顺势应下的打算。
你道为何?
一个是傅宗书忙,特别忙。
宫九的事,向晓久是只和米太监和诸葛太傅说了,
良种和水泥也确实都尽付于诸葛太傅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