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久眨眨眼, 有些俏皮又有些赖皮地:
「其实太傅那事儿吧,只要朕不在乎, 根本没那条律法就写明那就是必须入罪的——
只不过老人家对自己要求高,朕倒是想劝劝他,可谁叫我们之前说的出京一事,太傅根本不贊成呢?」
「难得逮到机会!朕不就得趁机把事情砸瓷实了!」
说到最后, 向晓久甚至为自己的小心机而洋洋得意了起来。
冷血:「……」
冷血从未想过皇帝还能是这样的!
但不管皇帝是怎样的皇帝,只要有机会开口,冷血就一定要把想说的也该说的,给说了!
「律法有没有细则不是重点,您是怎么个打算也无所谓, 关键是:
您确确实实, 以赏代罚了!」
「你欣赏顾惜朝、顾公子,且要先依法剥夺他已经考取的探花功名,宁可改革新法、一番费心。如何偏在世叔这事上例外?」
「这事只是小事。却恐开了以赏代罚的先例,叫您之前在顾公子事上的一番苦心,白白浪费了。」
冷血的态度极恭敬, 屈膝、折腰、叩首, 一丝不苟。
话语不算十分锋锐,却是半步不退。
实在是这以赏代罚的随心所欲太恐怖了。
皇帝之前再怎么将他们千里追击、拼死填命才追捕到的罪魁元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都还不到以赏代罚的地步。
就原先那样, 已经叫多少六扇门汉子如负山前行、刀尖起舞的艰难了。
要是堕落到以赏代罚, 那山可不就得成了泰山,刀又该是何等样销魂蚀骨、磨尽多少志气和意气的刀了呢?
那个可能性太可怕也太可怖,由不得冷血退半步。
倒是向晓久怔了片刻,退让得十分干脆:
「是,是我错了。」
冷血猛地抬头,御前谦恭也冷峻依旧的脸上露出极明显的惊诧来。
向晓久却完全不觉得自己勇于认错有什么不对,
就像他虽然大多数时候认错也就意味着改正、但偶尔只认错却死不悔改的时候也依然那么理直气壮:
「是我错了。但我不改。至少那事绝对不改。」
冷血脸上的震惊霎时间给噎没了,他好一会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神色也因此越发冷、却衬得他的面容格外俊了起来。
向晓久打量他几眼,又嘆了口气:
唉!阿九一不在他身边,他不只无心饮食、无心睡眠,连美人美景都无心欣赏了。
虽然早就将诸如「世间繁华都因有你携手共赏才格外美丽」之类的情话,
轻而易举地就对宫九说出口、且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说的时候也确实是真心实意,只不过真到了无他携手共赏的时候,再去看世间繁华美好,那滋味……
唉!
向晓久十分坚定:
「我一定要出京。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个人。为此不论犯了什么错,都绝对不改。」
冷血眨了眨眼,耐心等待向晓久继续往下说。
然而向晓久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没再接着之前的话题,而是慢条斯理地打开荷包,慢条斯理地往外掏东西。
足足掏出来装了两大车的黄金。
对,就是冷血带回神侯府的那两大车。
车辙深深的两大车,黄金。
向晓久当时是那么交待的:
「那事儿我绝不改错。我只能说,找回那人之后,没人招他,我尽量不再犯那样的错。」
「太傅确实辛苦了,上上下下那么多事,便是傅宰辅在圣驾出京一事上格外随和,
也难免有抽了银钱奉朕出游、其他地方就有出了窟窿;
填了别处的窟窿、又恐怕在朕这知错不改的事上出了岔子。」
「——虽说我并不觉得会出什么岔子。」
「这金子你稍回去,先交一半给太傅,叫他用于安顿出京一事的靡费,若有不足,只管和我说;
剩下一半再给傅宰辅,叫他给太傅好生查漏补缺,别只想着随朕出京了就万事无忧了,这京中安稳、还有地方急务或有不足的,也是当用即用——
和太傅一样,若有不足,只管和我说来。」
「只一点,太傅这一回辛苦,没得什么特殊赏赐,因此我许他在他那一半中留一成,犒劳自己也好,赏赐下面谁人也罢,都随他欢喜。
傅宰辅却不同。他已经得了朕的特赏,虽只得了一本,可后头还有的是,那金子就不予他自留了,左右他也不缺这一点。」
向晓久说完,端起茶盏,边等着冷血应诺。
不想他都喝了半盏茶,冷血依然寂静无声。
向晓久讶然侧目,发现那个不只冷峻也格外冷静的少年,这会子竟是全情演绎着「目瞪口呆」这个词。
不经失笑:
「太傅不只没与你说清他御前都失了什么言,也没和你说朕梦中得缘、得了有缘人也得了这荷包的事呢?」
「太傅果然口风紧。不过冷卿你也确实太年轻。」
「——要知道太傅首回见识朕这荷包,可是仍能对朕梦中得缘一事审慎怀疑,谨慎至今的呢!」
虽然米太监也展现出另一种极端,不过冷血是诸葛太傅门下嘛,又一贯的有范儿,向晓久还真没想到这小傢伙能这么轻易就这般七情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