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双九重逢不过区区七八天,两人之间的那点儿事,早就传得林家内院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也就是林福管家还算有几分手段, 才没叫事儿传出二门去罢了。
饶是如此, 黛玉都难免要多一样背地里抹泪的缘由。
虽她当面仍是孝顺有礼, 待向晓久依然恭敬孺慕, 待宫九也仍恪守礼节,到底双九因着日夜牵手双修越发耳聪目明,
凭她是在这梧桐苑耳房抹泪,又或者窝她自个儿那棠棣斋哭泣,于双九而言,都是耳边潆绕哭声儿、鼻尖围着泪水味的……
偏林如海那皮囊又对这独女执念极深,哪怕向晓久是在他死后将近两个时辰才进入的,那执念也仍未消,
向晓久原先一心修炼好去和宫九重逢的时候也还罢了,这会子两人重逢,就不好太疏漏这便宜闺女,再给她哭得心烦,也不能像对付那些背地里说得不太像样的下人一般,直接屏蔽了事。
偏生双九又都不曾遭遇黛玉这般水做的女孩儿,一时间就是给烦透了也没法子。
倒是贾琏,最初给两人的关系震惊过后,接受得还挺快的,更有几分隐约将姑老爷视为自家大老爷一般敬重起来——
虽说其实贾琏对贾赦素来是畏惧居多吧,到底亲爹就是亲爹。
尤其是在宫九和向晓久腻歪了几天之后,终于想起来告诉他关于两房分府,并贾琏虽失了祖宅等按例多传给嫡长房的身外之物,好歹却已是正经袭了三等将军,又有户部员外郎的实职在身之后,
宫九的意思虽是在叫贾琏趁着还没去户部报导之前,好歹捡起些正经本事,别还一身给二房当个三管事的小家子气,
贾琏却少不得在畏惧之余,更多几分亲近孺慕,只觉得亲爹到底还是亲爹,不管平日如何张嘴就骂、抬手就打的,关键时刻真为他打算的,也还是这亲爹。
故而嘴里头虽偶尔还会惯性喊上一声大老爷,心里却都是喊着爹的,连带着「林如海」少不得也就没印象的姑太太夫婿、并不怎么熟悉的表妹他爹,成了自家亲爹的举案齐眉人,自然也就格外不同一些。
原先贾琏行事也还算周全,因着林如海病情每每反覆、又日渐沉重,他连扬州风月都无暇赏玩,不过拿身边清俊小厮对付一二罢了。
只先前是在姑老爷家,还是姑太太已死数年,贾琏又是首回登门的姑老爷家,贾琏每日不过是在林如海跟前问安几回,并福禄寿喜遇着碍于家僕身份不好敷衍的时候,自觉扯起林如海妻族身份的大旗、摆出国公府嫡公子的派头,帮忙打发些闲人罢了。
如今接受了双九关系,贾琏少不得就把自己也当林家半个公子,对黛玉也正经当个妹妹看待,不免就在这一日往两个老爷(爹)跟前请安的时候,琢磨着「林如海」的精神气色、并「贾赦」心情面色,一点点试探着,将当日老太太点了他送林表妹回扬州时,细细嘱咐务必要将人再带回去,并出了荣庆堂之后,又给太太、不,该是二太太王氏叫过去,又是一番叮嘱的话,悉数倒了个干净。
说完待见「贾赦」似笑非笑、喜怒难辨,好歹不曾当即翻脸,「林如海」倒还重又谢过他自京中将黛玉送归扬州的辛劳,又认可:
「不拘如何,府上好歹老太太在,王氏做的,总不能比林家宗族更绝。」
贾琏这些日子也很是打发了一些林家远亲,多少也知道林老爷这五代单传的一支,已经不止是在血缘上与姑苏宗族疏远那么简单。
相比之下,虽荣国府也有些内囊渐渐进上来了的短处,到底公侯府邸,老太太对林妹妹又确实有几分真心疼爱,想来二太太吃相也不敢太过难看。
这么一想,贾琏将那股子心虚去了,说起这些年,黛玉身边那奶妈子王嬷嬷的不作为,便越发落落大方起来,就连林家内院事,也不像原先那么忌讳:
「这些天,因老、姑老爷病重,表妹又还年幼,侄儿自忖姑表至亲的,再加上姑老爷后院十分清净,侄儿在这府里行走的时候,就少了几分讲究,再加上这几日我们大……我们老爷来了,侄儿越发少了几分顾忌,」
贾琏说到此处,停了一下,先与「林如海」道了一声「见谅」,却也不是见外,不过是他平日去往东院那边,除了在外书房偶尔会遇着贾赦几个可人儿之外,也不敢往那后院张望的规矩罢了。
向晓久这几日也略知此间对女儿的诸多限制,但更知道因着原身养病,膝下又只得幼女黛玉一人,为着不叫女儿给人说嘴,便特特移到二门以内的梧桐苑养病的缘由,贾琏作为送表妹回乡侍疾的内侄儿,这些日子跟着晨昏定省的,避不开往二门里头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因此只略一颔首,叫贾琏「只管把这儿当自己家、把黛玉当自己妹妹一般对待,不消见外」罢了。
宫九虽「哼」了一声,也只是叫贾琏「什么老姑老爷,又什么大我们老爷的,以后只管喊他老爷,依然喊我大老爷就是」,并没有将贾琏反而先他一步在他家阿久跟前登堂入室的醋劲进一步发酵出来。
贾琏赔笑应了,又逗趣两句,方才继续说起正事:
「妹妹自然是聪明伶俐、剔透可人的,这些日子待老爷也好,待大老爷也罢,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孝顺、不恭敬的地方,只是内院里头有些下人传得不像,王嬷嬷更是尤爱拿主子们的闲话下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