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倒好茶,将其中一盏杯子推到边慈面前, 温声提醒:「有点烫,吹着喝。」
边慈说了声谢谢,端起来吹着尝了一小口。她并不懂茶,不管什么茶给她的感觉就是苦, 只是苦的程度不一样而已,眼前这杯也一样。
思索片刻,她也不打算装懂,放下杯子对小姨笑了笑:「不是很苦,饭后喝正好解腻。」
「我觉得还是奶茶好喝。」小姨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听朋友说好喝买的,看来这不符合自己喜好的东西不能买。」
「嗯……啊,是。」
边慈略感惊讶,以为小姨拉着她来喝茶,想来一定是个懂茶之人,毕竟像她这样对茶没有兴趣的人,一定不会有饭后喝茶的习惯的。
小姨从边慈的表情看出她的潜台词,大咧咧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很懂?早知道我拉你喝茶前应该百度一下,学几句专业点评。」
「嗯,我回答还在想,要是说得太外行你会不会失望,白费了这杯茶。」
说完,边慈忍不住笑了声,自我调侃道:「现在不用担心了,我可以拿它当水喝。」
「当水喝还是算了,烫嘴。」
小姨看了眼这杯红茶,突发奇想:「要不我去做成奶茶好了?早上买的牛奶还没喝完。」
「不用了阿姨,这样就好。」
边慈本来还犯愁,怎么找机会给小姨说搬家的事情,眼下时机正好,又没有其他人,她顿了几秒,重新开始:「阿姨,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小姨问。
「学校那边宿舍有空位了,我打算去住校,房子这边我就不续租了。」
离别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表达,都会略显伤感,店主一家对她很好,临走前边慈也不愿意寒了他们的心,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这段时间我在这里住得很舒服,你和叔叔还有徐婆婆对我都很好,被你们关注照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总之真的很感谢,这是真心话,不是客套。」
「我知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爱道谢。」
小姨嘆了口气,不舍地说:「一开始你只交了三个月房租,其实我就猜到你不会长住,但你这冷不丁要搬走,我还怪不习惯的……学校那边让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就这两三天吧,我先抽空把行李收拾好,到时候直接带过去就行。」
「那行,这样,房租还没到期,我回头把剩下的房租退给你。」
边慈听了连忙摆手:「不行,哪有退房租的道理,阿姨你别退给我,我们签了合同的。」
小姨听乐了,打趣道:「那我退房租给你还算违约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边慈改口重复道,「我就是想说阿姨你不用退剩下的房租给我,我没有住到期满是我的问题,你退钱给我就成你的责任,这样不好。」
「你还说你不是客套?」
「我……」
「行了,你叫我一声阿姨,那我脸皮厚点,就算你半个长辈了。我一个长辈怎么能图你一小辈的钱,何况你一小姑娘自己在外面住也挺不容易的,我得退给你,这离高考还有好几个月,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越说越严肃,小姨点到为止,端起茶杯,对边慈说:「碰一个,回头经常来店里吃饭,阿姨随时欢迎你。」
不管经历多少次,善意依然可以让她心里泛酸。
边慈端起茶杯,跟小姨碰了一下,茶水还是烫,两个人都只小抿了一口。
「我看你房间的东西不少,等搬宿舍的时候,我让麦麦他爸开车送送你。」
小姨说完,边慈又下意识要拒绝,嘴巴刚长开,就被她一句话给堵了回去:「这种小事,听长辈的不吃亏。」
「……好。」
红茶的余温通过陶制品传到她的手心,木质小吊扇的影子倒映茶水里,从俯视的角度看,茶杯里的世界像一个小湖泊。
边慈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不知道这应不应该被称为归属感。
「阿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边慈轻声问。
问完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答案的名字叫言礼。
从前她不敢这样自恋地说,她每次扪心自问时,找不到答案,今天她找到了,并且她认为这是唯一的答案。
那她为什么还要问呢?
她是不是还在期盼一些别的东西。
短短几秒,边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然而,从小姨嘴里说出来的答案,却完全偏离她的答案。
「我对你好?」小姨兀自重复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失笑道,「我不觉得我对你有好,阿慈你言重了,我受不起这个『好』字的。」
边慈完全不贊同:「哪有,阿姨你对我够好了,什么事都想到我。」
「可那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不用太在意,如果这里还有一位租客,我也会这么对她。」小姨顿了顿,又说,「这大概只能算我的性格?我这个人可能有点母爱泛滥,看见你们这些孩子啊,就忍不住地想多关心关心你们,哈哈哈哈,按照这么说法,倒是阿慈你一直在满足我的小癖好,我才应该跟你说声谢谢。」
边慈一怔。
记忆中言礼好像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没什么碰巧不碰巧的,你已经来了,来的不是别人,你来这里得到的、收穫的,都是你应得的,就像你努力学习,考试分数会上升一样,你是边慈,你来这里,大家会对你好,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