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崇还是只有一双眼睛能动,他似乎也不烦躁,盛远抱着毛豆,还在说呢,「小子,你又胖了,看来你这段时间伙食很好。」
毛豆不敢大声喧譁,只敢小声嚷嚷:「那当然,我婶婶做的鸡翅天下第一好吃!」
盛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阮素一眼。
阮素不慌不忙的,似乎也没想凑过来,而是开始整理一旁桌子上的东西。
盛远看向季明崇,笑道:「你看,你侄子是不是被养得白白胖胖的。」
季明崇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毛豆。
时间真的很神奇,他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毛豆时,他才只有几个月,天天除了睡就是吃,每天睡十几个小时,醒来后常常一言不合就放声大哭。那时候家里随处可见的婴幼儿用品,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爱这个小孩。他不敢想,这几年家里发生巨变,这个小孩过得开不开心,现在看着毛豆咧开嘴笑得高兴,小脸也肉肉的,确实被养得很好。
可能是经历了那样的日子,他似乎没那么感性了,看着母亲,看着毛豆,也没有失态要流泪。
血缘就是这么神奇,毛豆刚开始很不好意思,还有点儿羞涩,这会儿对上季明崇的眼睛,他什么都不怕了,还主动地喊了一声:「叔叔。」
季明崇眼中满是欣慰。
昏迷了五年,再次醒来,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可母亲跟侄子还在,这已经很幸运了。
胡护工大概心情不错,准备的饭菜也足够丰盛,有三个菜一个汤。
盛远还有事情,呆了一会儿就走了。阮素带来了辅食机,将饭菜还有汤都打成了糊状。现在季明崇的吞咽反应还没恢复,进食还是得依靠胃管。阮素已经做习惯了,季母也更相信她,于是,季母让出了位置,阮素坐在病床边上,季明崇似乎这会儿才注意到她。
季明崇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她。自然还是有印象的,刚开始他以为是这里的护士,现在思维重新恢复正常运转,他才发现,她应该不是护士,她都没穿护士服。
那她是谁?
在外人看来,他是昏迷不醒五年了,也许他的记忆也应该停在五年前,可真实情况不是那样的,这五年里他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界,过了多少种人生,原本世界的事很多他都不太记得了,他也不确定这个年轻女人是谁。
阮素垂着头,向胃管里打流质食物。
她推动注射器的速度很慢,偶尔会抬起头看看季明崇的反应。
两人进行了好几次眼神上的对视,阮素悄悄地、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其实手心都在冒汗,她并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明明以前她给季明崇餵食时,还能跟他说说话,现在对着那样一双眼睛,她只觉得压力好大。
季明崇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让她紧张了,他不再看她。
等将一碗糊状食物餵完,阮素舒了一口气,起身拿起碗跟辅食机去外面清洗。
她离开病房后,季母跟毛豆又凑了过来,这会儿季母才想起来没跟儿子介绍阮素,她也不确定儿子现在能不能听明白她说的话,也不好解释太多,便轻声道:「你还记得以前跟阮家的婚约吗?她是阮素,阮蔓不是阮家的亲生女儿,阮素才是,不过她流落在外好多年,前几年才被找回来,阮蔓自私自利,将婚约推给了阮素。素素是个好女孩。这几个月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你。」
阮家?
阮蔓?
季明崇眼神逐渐清明,是了,他想起来了,当初他的确跟阮家的小姐订了婚。
他已经不记得阮蔓长什么样子了,但大概不是刚才那个安静的女孩子。原来阮家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现在想来,当初那桩婚约也是他答应得太草率了,这就连累了旁人。
毛豆听到奶奶提起阮素,这个话题他可太有发言权了,立马凑到床边,拉着季明崇的袖子,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叔叔,我跟你说,婶婶特别好,她给我买了好大的蛋糕,还给我买了遥控汽车!但我告诉你,我不是因为她给我买这些东西才喜欢她的,她是真的很好很好,天下第一好!」
「叔叔,婶婶做饭特别好吃,婶婶还带我去吃了肯德基跟必胜客!」
「叔叔,那个蔓总是欺负婶婶,你快快好起来,帮婶婶报仇,我现在太小了,打不赢那个蔓,你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小孩子声音都异常清亮。
季明崇感觉自己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
还是季母将季明崇成功解救了,她拉过毛豆,严肃的说:「不可以对着你叔叔的耳朵说话,而且你声音太大了,隔壁病房的人都听到了。」
毛豆的胖脸微红,「……我怕叔叔听不到。」
「他听得到的。」季母也有些不确定。不过作为一个母亲,她更愿意相信儿子现在除了不能动弹以外,不管是脑子还是什么,都是好好的。
医院有探视时间,过了八点以后,病人们都要休息,一般除了陪护的就不建议再逗留在病房了。
依然是阮素留下来陪护,季母骨折,还得两个来月才能彻底好,她年事已高,医院很多事情她也无法处理。
阮素给他们叫了一辆车,也顺便陪着他们在医院大门等着。
季母都五年没有跟儿子说过话了,难免激动,可激动之后,更多的是怅然,现在儿子除了一双眼睛能动,其他部位都不得动弹,她很想知道儿子心里怎么想的。昏迷不醒的时候,那是没办法,现在都醒了,还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那该多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