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梦牵温柳亭(上)
回到家中,杨自厚也不免或大声或小声地吵吵一阵,明文和明章大气也不敢喘,像被警察押送的犯人一样,乖乖地低头各自回屋。
明臣一回到屋中,明文母亲凤云便问:“你又上哪玩去了,你大哥他们几个跟着自行车早回来了,你咋才回来呢?我好像又听见你大爷骂明文了,又因为啥呀?”借着微弱的煤油灯,明臣看见哥几个都已经躺在北炕上睡着了。便捂着肋巴勉强地来到自己的被窝旁。
“这孩子,你妈问你话呢,你咋不知声呢?”自德继续问儿子明臣。明臣捂着肋巴勉强上炕,凤云看了看不解地问:“你又上哪噶的作去了,又磕着了吧。”明臣还是不言语。母亲不觉得不耐烦地骂道:“跟你那虎爹一样,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屁,你他妈聋了——不知声。”
“我知啥声啊,我骑大哥家自行车张壕沟去了,这车子给我砸的,肋巴现在还疼呢!”“该!咋不磕死你呢,没啥事你动弹人家自行车干啥,那玩意现在我都不会骑呢,你能骑了啊,推车子你都费劲呢,骑啥车子?”明臣好不容易言语一声,却被南炕的老妈恨恨地骂了一顿。
凤云接着问明臣:“你和你大哥又挨骂了吧?”明臣点头:“给我大哥骂了,不让我大哥借给我自行车骑。”“呸——骂你不多,吃人家一口东西你大爷都不乐意,你动弹人家自行车人家能干?”凤云继续骂了明臣一回。
杨自德看了看媳妇,不耐烦地问:“黑灯瞎火的你老和孩子吵吵什么玩意,骂谁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屁呀?没啥事你老发什么火呀?”自德两口子盖的是一人一张的好多年的单人被子,凤清用力地将被子角拽在手中,愤愤地转过身来,习惯地将被子掖在身下,对自德唠叨说:“我真佩服你家大哥真是抠的要命,孩子一动弹他点东西他就吵吵拔喊的。真没整。我白给他哄这么多年的孩子了。”凤云说这话事情已经由来已久,话在他心中憋了许久未曾吐露。自德无奈地说:“大哥不就是那样人嘛——有嘴无心,说完了就拉倒。”
凤云赶忙打住自德的话:“得得得,他可照咱爹差远了,你们哥几个数他最邪乎。”自德摇头不解地说:“这么多年大哥不就这样吗,你也不是才知道他这脾气一天两天,今个咋还寻思起说这些了呢?”凤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当家的一天就知道在地里干活,啥事也不琢磨呀?”自德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一天在地里累的够呛,我还琢磨啥呀?”
凤云瞪了自德一眼,说:“明文要相对象了你不知道啊?”杨自德不懈地一笑:“我大侄子相对象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说梦话呢?咱这么多天忙活啥玩意呢?今天早上我们哥几个这不还在屋里议论咋去温柳亭的事呢,提起话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大哥和程德旺强了几句嘴,我估计心里憋了一股气,我说咋一下午没看见他人影呢,到街里把自行车买回来了,你说大哥有没有章程?”
凤云不冷不热地说:“又来没味地了,我问你,明文对象相成了咋整?”
“这不废话吗,相成了不是好事吗,求礼结婚呗。”
“然后呢?”
杨自德迷迷糊糊地问:“你今个到底想说啥呀,我咋听不懂呢?”凤云又问:“明文结婚了上哪住去呀,能和大哥他们在一个屋吗?你不得给到地方啊?就算大哥上爹那屋住去 ,一帮孩子连大带小的和人家新媳妇在一起能方便吗 ?再退一步,即使在一起住大伙能处得来,咱们明君和明章同岁,都十四五了,在结婚的话还上哪住去,还往那挤呀?你是不是也得考虑考虑自己有个房子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自德一下子恍然大悟,和凤云唠叨说:“明文结婚了咱们在这院子里倒是能挤下,等明章和咱们明君结婚时候就得往出搬了,这房子是爹盖的,分家的时候爹归大哥养活,这房子东屋自然就归大哥了,西屋这一间半给咱们 ,都是这么讲的,这就不用争了。”自德又长叹了一声:“人家这几个孩子不结婚的话,咱们这几个孩子在这一间房子也挤不下呀,这事我早就琢磨了。不用你说。”自德挠了挠头说:“这屯子我还真没听说谁家买房子呢?哪块有空地方呢——盖几间,我好好寻摸寻摸。”自德一边说一边起身来把灯窝的油灯吹灭,油烟轻袅地在屋中缓缓飘散------
明文相对象的日子转瞬即止,一家人早已经商量好了,五点半出发,而云横两口子却在五点钟骑着自行车就已经先赶往温柳亭了,以便先和对方打个招呼。杨老乐上生产队牵来的那辆马车已在当院等候大家。明文这两天早在家将自己的周身上下捯饬的干干净净,早上起来换上了新做的中山服,里面又换上了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白衬衫,脚下穿着新买的白袜子,蹬上二婶给他新做的平板鞋,头发又新洗了一回,正对着镜子观看有无不妥之处,这时三婶又过来给他送上来已经所剩无几的一袋雪花膏:“文啊!快点,擦上点雪花膏,脸上细发。谁都能相中。”
明文将水花膏拿在手中,笑着说:“三婶,这玩意是大姑娘擦的,我咋能擦它呢?”三婶劝说了一句:“啥玩意大姑娘擦的,这是快到夏天了,要是春天和冬天你那脸整天在外面干活扇的跟麻土豆似的,不能行。快点擦点,也没多少了,还能挤出来点。”明文听了三婶的话勉强挤出来些许雪花膏涂在脸上和手上。这会儿急性子的杨自厚上屋探问:“咋样啦,差不多走得了。”明文听话出门的时候见二叔、三叔、四叔、老叔几个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各个荣光满面,尤其是老叔打扮得更加俐靓,不由得自己也喜上眉梢。
明文推过自行车准备上车,这时三叔却第一个坐到了马车的中间,杨老乐嘿嘿一笑:“三哥咋每次坐马车都往里边挤呢,生怕摔着你。”杨自博高声说:“这玩意可没准,加老小心了,一时掉到地上车轧着咋整?”杨自厚坐在一旁喝责了一句:“大喜的日子你说点吉利话,轧着谁呀?注点意不就完了吗?”哥几个有说有闹在车上已经坐好。在地下牵马的杨自乐主动给马鞭交给二哥自德说:“你赶吧二哥,我赶不明白这玩意。”哥几个中论赶马车的技术,要数杨自德。杨自厚干庄稼活速度一流,但赶马车却绝对不上数,其他哥几个摆弄起牲口来也绝对不如自德娴熟,所以这次的马车一定要尤好手来赶。
一切都已经就绪,杨福山领着早起的明婉嘱咐说:“赶车慢点,别着急。多加点小心。”自德说:“放心吧,爹。”杨福山接着又来到明文身边 :“骑车子加点小心,有人躲着点大孙子。”明文信心满满地说:“爷,我回来你就有大孙子媳妇了。”随着二叔那一声清脆的马鞭响,明文骑车子跟在马车后,一家人向温柳亭进发。
刚走出院子,便遇见张风和和李大柱赶着马路过门前,三叔看着明文骑着自行车又换了新衣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会心地笑对明文说:“我这大侄子今天带劲呢!去啊?回来安排我喝酒——嗷!”明文满不在乎地说:“那都小事,等我回来,你还真得喝我喜酒呢!”李大柱咧嘴笑了笑:“这家伙给你美的,你回来可别哭鼻子呀!”明文不屑地撇了李大柱一眼,轻车而走。
马车先穿过西边小青门,然后自小青门屯中朝北上路,来到主县道上,朝西一路行去。马车后面免不了时不时腾起阵阵清尘。雀鸟在公路两旁树上伴着朝阳一路欢歌。明文稍加脚力,便超过了马车,在马车前面五六十米处自在前行。
路上又一如过往地见些背包扛件的村民们徒步超春风镇行去,明文又看见自家的同行背着炕席上春风镇的,不觉得由衷的欣喜,心想:“这时候还有编炕席的,真造一气。”也见了在路边站着等待上锦绣的客车的。还有就是往西走搭方便车的,别人的车没有搭上,再回看时自己家的马车上却多了几位陌生的乘客,随行向西而去。杨自厚在家里人面前绝对拉得下脸来,但在外人面前他却绝对拉不下脸来,于是来者不拒,反正生产队借来的枣红马又高又大,有的是力气,多拉一个人也不见得多费多少力气。不过走的路长了,明文发现车上的人只增不减,一会儿老爹快要变成路人下地走着了,此时还是敢做敢说的四叔开口下了逐客令,车上这才宽松些。
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温柳亭就在眼前。望去依然是禾黍碧绿,谷麦青青。村头阡陌纵横,林间小路隐现。鸡鸣犬吠声声入耳;鹅潜鸭浮历历在目。一切场景都和自己的杨家村落大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杨家庄村头赫然有两棵古杨树在万绿丛中挺拔出来,傲立着护村迎宾。而温柳亭村头则是两棵多情的柳树欢迎过往宾朋。但见那古柳:
千丝绿涛涨眼,碧玉婀娜尊前。袅袅风拂渡春烟,释解谁家心愿?
蝴蝶香亲柔枝,翠莺歌过长情。翩翩紫燕掠轻盈,送我多情一梦。
更有情调的事那两棵大柳树下还各自还有两座石制得小亭子,不只知是何时是谁人所建,虽然已经日久年深,但依然显得精致嫣然,饶有情调。更不缺情调的是这时候那柳亭内正有两名村民叼着旱烟在里面下象棋,情景交融,好一幅天然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