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人窒息的静谧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清安,车子停在奚薇家小区楼下。
这时霍良深已经稳定思绪,接受了她有过孩子,并且孩子竟然意外身故这个惊人的消息。
「你……」他看看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你还好吗?」
奚薇目光闪躲,声音也在发抖:「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先走吧。」
说完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直直地往楼道里去,因为浑身紧绷,背影显得尤其僵硬。
霍良深心口闷闷的,仿佛压着石块,他把窗打开,掏出烟点燃,猛吸了几口,头脑愈发昏沉。
奚薇逃回家中,像落水的人终于爬上沙滩,她跌进沙发里,奄奄一息。
「我……」
那天,那天晚上,我都做了些什么?
最不愿回忆的场景,偏偏牢牢地嵌在心头,像一个黑洞,拽着她,不许她离开,不许往前走一步。
她不是个好妈妈。
怀孕最初的喜悦随着严重的孕反消失殆尽,每天呕得厉害,连喝水都吐,吐完胃里空得难受,想吃却没有食慾,情绪起伏得厉害,常常无缘无故就哭起来。
苏令城虽然体贴,可再怎么心疼也没法代替她难受,顶多被当成沙包出气,但她打人也没什么劲儿,拳头软绵绵的,越打他越想笑。
倒是有天夜里突然馋了,想吃酸辣粉,刚准备点外卖,谁知商家竟然休息了。
奚薇气得几乎要摔手机。
苏令城说:「不然看看别的店还有没有?」
她嘀咕:「我就想吃这家,别的一点儿也不正宗。」
苏令城挠挠头:「线上虽然打烊了,实体店应该没那么快关门,我去给你买。」
奚薇看看时间:「十一点半,你过去就关了。」
他忙给那家店打电话,请他们稍微等一等:「我老婆怀孕了,特别想吃你们家的酸辣粉,如果还有的话给我留一份,我马上过来拿。」
「可以,不过要快点儿,我们得下班了。」
「好。」苏令城立即出门,当时大冬天,外面很冷,他穿着居家服,外套也没来得及拿,就这么冒着寒风跑了出去。
川菜馆离他们家两条街,二十分钟后苏令城拎着热腾腾的酸辣粉回来,笑说:「一点儿也没洒,老婆快来吃。」
奚薇愣愣打量他,问:「你走过去的?没开车?」
他也愣怔:「啊,一着急忘了……跑着可能比开车快,就两条街嘛。」
这个傻子,真是傻到家了。
后来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因为产假的问题和公司发生矛盾,只能把工作辞了,在家安心养胎。
那时还不知道怀的是个女儿,胎动频繁,在她肚子里翻身,踢腿,有时会把她吓一跳,感觉自己怀了个混世魔王。
「乖乖的,别折腾妈妈了。」苏令城老喜欢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有时调侃:「像不像西瓜?」
「瓜你个头。」
那会儿行动不便,苏令城每天帮她洗澡、洗头、搓背,某次奚薇望着镜子,拧眉说:「我胖得都快流油了。」
他一下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
虽然怀孕期间各种各样的不舒服,可到了临盆之期,和宫缩阵痛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尤其她还是顺产。
奚薇打死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整整痛了十几个小时,苏令城寸步不离地守在边上,见她疼成那样,急得眼眶通红,不停亲她的脸。
当时奚薇真恨极了肚里那个折磨她的小娃娃,后悔不迭,咬牙大嚷不生了不生了。
可是当孩子顺利地出来,医生说是个健康的小姑娘,她听见啼哭,又看见皱巴巴的婴儿,瞬间心软似水。
谢天谢地,她完好无损地来到世上。
长辈们也很欢喜,忙不迭地围着宝宝打量,而苏令城满头大汗地半趴在她床边,仿佛也经历了一场血战,筋疲力尽,两个人抵着额头流泪,很久没有说话。
这年他们才二十五岁。
这对年轻的父母,因为孩子的到来,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初那两个月简直被打得措手不及。
没想到带宝宝竟然那么累。
还记得苏令城第一次给女儿换尿布,可能拉得有点多,他一边换一边干呕,并向老婆喊救命:「天吶,怎么会这么臭?!」
奚薇笑得在床上打滚:「废话,那是粑粑!」
「可她一个婴儿,只喝奶,又没吃别的东西。」
「你知道母乳里面有多少蛋白质和脂肪吗?」
他不知道,当下去查,后来习惯了换尿片,也习惯了粑粑,动作越来越娴熟,倒没再呕过。
一边学习,一边带娃,乐中有苦,苦中作乐。
最初那半年,每晚都得夜起两三次餵奶,奚薇熬不住,提前用吸奶器挤在瓶子里,让苏令城餵。可即便如此,半夜还是会涨奶,又肿又疼,这时如果宝宝醒了,苏令城就抱过来放到她怀里,如果没醒就用吸奶器。
奚薇困得睁不开眼,边哭边喂,觉得自己成了产乳汁的工具。
「我现在就像头奶牛!可我他妈是个人!」
苏令城说:「牛也不错啊,你负责产奶,我负责耕地,夫妻双双把家还……」
奚薇气得使劲掐他:「混蛋,我在难过,你还有心情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