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个打工的,什么也没说,等着人沖完澡,又拿干净衣服递过去,等全都收拾好才说:「那我先出去了。」
「嗯。」李清潭坐在沙发上,医生建议他近期戒菸戒酒,病房里基本上没这两样东西。
但这会儿茶几上却放着一盒烟和打火机,一旁的菸灰缸里还有两根菸头,淡淡烟味萦绕在四周。
他喉咙发痒,忍不住轻咳了声。
李钟远终于有了动作,走到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父亲关心儿子那般,轻声问道:「恢复的怎么样?」
李清潭语气平淡:「挺好。」
谁能想到,时过境迁,这竟然是父子俩在这几年里唯一有过的平静时刻,没有争吵没有怒吼。
李钟远一时间也想不到要说些什么,静静坐了会,李清潭突然道:「有件事要麻烦您。」
他抬眸:「什么?」
「过几天,把我的户口迁回去吧。」
李钟远神色微凝:「迁回哪儿?」
「庐城。」李清潭说:「我这条命也算是捡回来的,还能活多久都说不准,这些年我们争吵无数,要说有什么感情也早就磨没了,您不如就当我死了吧,没我这个儿子您或许还能活得轻松点,也不至于因为我和我母亲的存在而受人制肘。」
李钟远长久的沉默着。
「我也不想留在这里,留在那个所谓的家,这么些年我也从来没问您要过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您要是真对我有愧疚就帮我办了这件事,您要是还觉得自己没错,是我固执是我不懂事,那就这样吧,我这条命又还能耗多久。」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李钟远抬眼看他,像是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个儿子,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他嘆气:「算了,户口的事情我会尽快帮你安排,以后就不用来往了。」
李钟远从沙发处站起来,看着李清潭冷漠淡然的模样,忽地想起十多年前那个深夜。
他得知吕新的意外,匆匆从北京赶回庐城,回来的那一路上,他一双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袖,好似父亲是他所有的依仗。
原来他们父子也曾经有过那样温情的时刻,可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走到如今这般恩断义绝的境地。
李钟远不清楚吗?
不。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李清潭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康庄大道上的一块大石头,要挪开就势必要下车,可不挪,车子必然会被擦出一道痕迹。
无论怎么选,李钟远都始终要和李清潭这三个字牵扯上联繫,如今这块石头尽管已经碎开,可这么多年过去,它到底还是在李钟远的人生路上压出了一个无法填补的深坑。
那是不可逆的,就像他这些年在无形中给予李清潭的那份带着伤害又自以为是的父爱。
是无法回旋,也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弥补的。
……
李钟远走了,病房里静悄悄的,李清潭坐在沙发上,维持着之前那个稍显戒备和牴触的姿态。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暴雨,慢慢地,那个挺直的后背一点点弯了下去,有什么压抑的动静传出又很快被雨声覆盖。
李明月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见那个弯腰捂着脸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推门走进去。
父亲对于六岁之前的李清潭来说,一度是像神一样的存在,他无所不能又高大巍峨。
是他的信仰和全部。
可有一天,信仰不复,他的世界翻天覆地,痛苦像延绵不绝的山洪,将他掩埋覆盖,不留一丝空隙。
割捨和放弃,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第41章 我会努力给你一个家
从北京回来那天, 云泥到站睡醒才看见李清潭发来的消息,无奈当时手机电量不足,等到回到宿舍再打视频电话过去, 那边一直没人接听。
她把电话打到李明月那里, 才得知下午李钟远来了一趟疗养院,父子俩隔阂已久, 这一次算是彻底了断, 李清潭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晚餐也没吃, 很早便吃了药歇下了。
次日一早, 云泥记着要给他回电话的事情,结果才刚醒又被周教授叫去开会,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 再和李清潭联繫上已经是傍晚的事情。
视频里, 他刚洗完澡, 短发重新打理过, 两鬓剃得干净利索, 短短一层发茬, 额角那一处的疤痕还没完全癒合, 新长出来的皮肤组织泛着浅粉。
云泥脸凑近看了几眼, 李清潭就把手机拿远了些,「怎么了?」
「你这个疤还能消掉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网页去搜索有什么淡疤好物。
他倒是无所谓,「不知道。」
云泥像是很可惜似的嘆了声气,眉头微蹙,觉得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你把你那儿的收货地址给我一下。」
「怎么?」
「我回头给你买点祛疤痕的药寄过去。」她重新看着视频里的人, 欲盖弥彰似地解释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这是心疼。」
李清潭拖着尾音:「哦,心疼。」
「是的。」她一本正经,托着腮盯着他看了好久,「李清潭。」
「嗯?」
「你喜欢小动物吗?」
「一般。」李清潭问:「怎么,你想养?」
「对啊,我就是一直想养来着。」她又有些犹豫,「不过我室友之前养过猫,太掉毛了,我现在这么忙,肯定没时间打扫,还要定时铲猫砂,也太麻烦了,但我又真的很想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