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黎既然能被顾文远的招骗得团团转,一时间叫她急智转出来也很难。顾湘看着眼前人拧巴地不放过自己,怒其不争比厌恶多。
并不是每个人的心迹行迹都那么大同化,这也是人区别于其他生物最本质的意义。所以顾湘也一直认为尊重比认可更重要。
哪天张黎真能说服顾文远娶她,或者她就是甘愿未婚也生子,只为得到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保障。顾湘都不惊讶,这是张黎选择的活法。
按她的话,每个人有他选择活着的方式。
只是她们以后没见面的必要了。
说完,顾湘饮尽杯中酒离开了张黎面前。外面的雪愈来愈大,她索性沾酒了,暂时还不想走,上回欠酒保的帐还没给,人来到吧檯前,一併算帐。
「有红薯干,要吗?」酒保问她。
「好呀!」说话人够坐到高脚椅上,既然有「下酒菜」了,那么就再来一杯,常陆野猫头鹰。
有人和她一样点了这个精酿白啤,酒保两只手左右分配给两座的客人。顾湘起先没在意,余光里只感觉到身边人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无名指上干干净净。他将瓶口抵着玻璃杯沿,各自微微折角倾斜的角度,酒缓缓往杯里过渡流淌,最后,杯子端正起,蜂蜜色的液体上覆盖着深厚绵密的泡沫。
那人把杯子和酒瓶重新搁回台面时,顾湘这才得以认真去看他的脸。
酒吧今夜白幕上投影的是《罗马假日》。百看不厌的一个名场面:格里高利·派克饰演的记者骗出逃的赫本殿下,真理之口会把说谎人的手咬掉。赫本不敢,他便替她试了,才忐忑地把手放进去,就听派克痛苦地大叫起来。赫本着实骇到了,连忙帮他往外拔,解救出来后却只剩下了袖子。公主掩面晕厥之际,派克才坏笑地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摊伸出来……
赫本很自然地把惊慌失措宣洩到眼前这个男人怀里,爱情总在一些胆怯或唐突里露馅。
而往往这些叫人悖逆自己的、咋惊咋喜的痕迹才是他(她)最本身的意义。
派克先生真高真帅。顾湘身边的男人亦是。这种夜生活社交地,从来不乏精緻的面孔。好友陈桉的那句话很准确:世上好看的人很多,优秀的人也不少,但与我投契的为零。
所以陈桉从来是主动派,无论是正经恋爱还是各取所需,她从来只和自己中意的人来往,苦苦追求者对她而言是累赘甚至多余,她并不是个施恩者,更没必要感恩图报。
什么样的人才值得让你拥有勇气?或者习惯了这样便利的各取所需模式,人会不会变得懒惰起来。懒惰去经营去够到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顾湘暂且把它归置于真心。
真心是什么心,变心的那个心?陈桉泼她冷水,以及别问那些教条主义的问题。因为没有答案,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天命到你面前的时候,别怂!
她没怂,只是今晚话说得太密,脑子很抛锚,也很涨,被鸡毛蒜皮的乌糟事给气得。
还有,搭讪好难。有种与自己的羞耻心博弈的难度。
尤其是「派克」先生识破了她的打量:顾湘在他边上坐着,目光挨他很近,看他几个回合后,男人扭头过来汇她,突然且冷峻,不是友好而是阻断。
顾湘当下就懊恼,妆也没补,精神很差,昨晚还熬夜了……
「你……」
平生二十六年来第一次鼓足勇气勾搭男人,最终出师不捷,「顾湘!」
张黎还没走,她来找顾湘说结案陈词:
「记住你的话,我什么时候拿到钱,什么时候去做手术。
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是想要钱。顾文远是老狐狸,你就是小狐狸。有一说一,其实这个孩子我也很意外,按顾文远的活,你该是放心的,他一天天不中用,不会再有人出来跟你争家产了。」
张黎这个疯女人,我给她体面她倒反过来噁心我。顾湘嘴里嚼着根红薯干,一个闪神,就咬到了舌头。她倒是扬长而去了,留顾湘干巴巴地坐着,台前,捂着腮帮子,一脸洋相地回应身边男人的冷漠探究:
「说来你可能不信,她说的是我爸。」
舌头破了一块,顾湘跟酒保要块冰含着。反正洋相已经出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余下的冰块递给身边的人,「你要吗?」
「……」男人比顾湘嘴里的冰还冷。看她的眼神,和看推销员没什么二样,尽管顾湘捏着个冰夹的样子确实很狗腿。
「我也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啤酒,额外加点冰,会降低它的苦涩感。」
说了个寂寞,对方全不予理睬:他手机停在微信页面,也不时看腕錶上的时间。这个点不早不晚,如果是男女约会不至于到了地点等,更像是酬酢式的社交。
果不其然,不多时有几个男士过来找他。一行人要进包厢去,派克先生要结帐了,忽尔,
「我能要你的微信吗?」好奇怪,顾湘矛盾极了,她还是不吃一拍即合这种套路罢。心里在捣鼓:答应我,可能就到我列表里吃灰去了,因为心动到这一秒为止;拒绝我,那么我会在心里骂你一万遍,反覆碾压那种。
最好还是拒绝我。抖m无疑。
某人这一次端正旋椅过来朝她,目光亦是。审视她的那份严肃乃至冷漠,让顾湘不禁猜疑起他的职业,医生?律师?该不会是卧底罢,就是《无间道》里梁朝伟那种。好吧,她承认脑洞一时跑开了,总之,就是很冷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