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前,檀越找到赵孟成。说他从前定向培养就业时结识的一个朋友因病去了,现下留下个要返籍高考的孩子,辗转求到了檀越这里,后者没辙,这才央托到赵孟成。
每年高考前,赵孟成总会接到各方人情世故的来袭。沾亲带故乃至转着直角弯的央托,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习惯了这一年一度大考之前,系统地帮忙指点复习冲刺。只是脍不厌细,每年他固定无偿接收七八个学生。往常都在他住所,今年碍于檀越这里託付的女学生特殊,姐夫又表示愿意另给他找个地方,一来离他学校近一点,二来也希望闲暇的时候多关照关照那个孩子。
殷勤过了的嫌疑之下,赵孟成才听出弦外之音。原来那位女学生是檀越过去女友的女儿。
「只是女友的女儿,不是你的女儿?」赵问檀。
「当然不是!」檀越拍着胸脯朝妻弟担保,你要怎么肯相信吗,出份鑑定报告给你要不要!
男人之间的友谊啊,听起来铁骨铮铮的,其实保不齐就在互相包庇彼此的侥倖心或者该是过期的保护欲。人人都有忘不掉的月亮,那晚它又大又圆,皎洁明亮地钉在天幕上,也钉在他们的心上。
但是,也只能在那一晚。你与其说,爱的或者爱过那个人,不妨说,爱的是那晚不可多得的月亮,当时的月亮。
郎舅二人在庭院里各自烧完一支烟,「房子就在夏蓉街上,房东愿意出赁到六月结束。只是,房东本人也要住进来,租金可以对应减去一部分。女生,工作白领,你那个初恋家的女儿一个人住也不安全,有个入社会的女生搭伙也好,以策安全。」
「好。还是你想得周到,……,等等,赵老师你不要一口一个初恋家的好不好,让孟晞听到房子都能喊塌了。」
「你知道就好!」赵某人不为所动,菸头抛至脚下浅浅的雪渍里,踩灭了复而弯身捡起,「周末约了房东签合约,记得准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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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在百家姓里排首位,偏偏拼音首字母排序,变成了最靠后。
顾湘把赵孟成的手机号码存进通讯簿里,等着他回电给她。他再打过来的时候,顾湘已经在回新北区的高架上了,夏蓉街去离她现在上班的地方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避开早高峰的话,她得早上六点多就出门了,她也不知道这么昏头昏脑到底要干什么!
就像陈桉说的,你认真了?你多久没有这么认真聊过异性了。
赵孟成给她回电来,听她说明情况:头家那个租客找到了,也和平解约了,该退还的费用都给到学生监护人手里。至于赵老师这边,你当真要租吗?倘若你要租,我可以给你划个对摺。
「因为我本人要住进去了。」
赵孟成那头没有多大的反应,连对话都没跟上。
顾湘紧接着补充,一味托大拿乔的口吻,「你说你是给学生补课用偿,且是周末,我想该是不搭噶的。东边门市给你们用,西边住家。我上班也很忙,早出晚归,你那个女学生可以自由出入,住两个女生绰绰有余。」
小时候顾湘贪玩,把手指头捣进了顾文远车的安全带插口孔里,拔不出来。哭得哇哇叫,老顾没辙,开车直接找到了消防局。求消防员给它弄开,顾湘是那种很拗的孩子,明明很疼很怕,偏还要看。
看也不妨事罢,她还一个劲地问人家消防员叔叔,不疼的吧,您该是夹开过太多太多个了吧。您不能是第一天上班呀……
她是紧张,越紧张话越多。
再比如之前在总部做简报时,纪纭当众批评她的「收起你的小聪明,乖乖给我把实际数据做漂亮,伎俩在我这里看来就是私货!」
眼下私货输出的顾湘就是抱着八成胜算在这硬凹甲方人设。你爱买不买。
好在她强扭的瓜甜了,那头,赵孟成平静无澜地应了声,「可以。」
午高峰高架上车还是很多。顾湘听到对方应允了,精神短暂开小差,被左行道上的车强行别了下,她即刻放了声喇叭怼前面的车。
赵孟成许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再问了敲定合约的时间,继而及时收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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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约定了是在这周末上午十点来签这份短租协议。
顾湘也趁周末时光,简单收拾出自己的行李,从员工宿舍搬出来。是日,她起得很早,收拾行李一併捯饬自己。
十点差一刻,她驱车赶到了夏蓉街。彼时已经腊月廿六了,很多在s城工作的外乡人都得了假先行回去了,土着员工都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顾湘自己的车子已经借给了陈桉用,眼下她开来的这辆是父亲的。e系的奔驰,沉稳扎实又不至于过分点眼。
车上下来的女生瘦削明朗,长发散着,在第二场霁雪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看,介于温柔与妩媚之间。
同样泊停下来的檀越熄了车子,坐在车里喟嘆一句:「这么年轻的东家啊。别是哪个金丝笼子里飞出来的小雀儿罢?」
副驾上的人不理会檀越的笑话,「是又与你何干?」
檀越不依了:「我怕带累坏了孩子啊。」
赵老师长啊一声,「你初恋家的孩子啊~」
嗐,过不去了这是!
结果,赵家郎舅二人私自议论人家,东家反过来也排揎他们了:
买卖双方一前一后到了。顾湘还没来得及拿后备箱的行李,身后就有人和她打招呼了,平淡客套的喊她「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