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嘴里被他倒进好几颗黑菜籽般的小药丸,然后吞了口温水,勉强咽下去了,「好吧,看在赵老师三十年的临床效果上,我信你。」
某人被她逗笑了,「你生下来就吃药啦?」他难得好脾气地纠正,眉眼笃定,也就十来年吧,「十来年的临床效果。」他顺着她的玩笑自嘲。
二人相视一笑,顾湘昏昏然之间,他再问她,「苦吗?」
「也还好。」顾湘砸吧了一下嘴巴,药太小,被一口温水冲下去,没什么感觉。这个药倒是可可爱爱,比那些西药胶囊强多了。
「既这么说,那么我买的古早罐头是派不上用偿了。」
「?」
赵孟成原本以为门诊药房里有他要的药,结果空空如也,他又开车出去找药房,前两家库存只有人工麝香的,他又坚持要买天然麝香的那种。这才耽误了些时间,至于顾湘说的那种罐头,他当然吃过,只是大半夜想买却很难找,兜了一圈无功而返。
结果在住院楼楼下的小店里却问到了,大抵,「医院像你这种怀旧的人很多,所以老闆把握住了商机。」
赵孟成从马甲袋里翻出一个玻璃瓶,当真是一瓶桔子罐头,他问她,「想吃吗?」
顾湘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吃不吃这个问题,而是很认真地问他,「你干嘛要这么听我的话?」
赵孟成身上的毛衣是件套头圆领的藏青色羊毛衫,他总是能把最冷最素的衣服穿出个人特色,还让他的年纪成个迷。
顾湘细细端详他,突然明白了他口中与他前妻十年的羁绊,这样的男人,口是心非极了,温柔刀的典范。有些花把式的男人是说得多做得少,他是说得少行动得多,还一句情话没有,挤兑你像挤兑自家的小孩。
他像一个父亲,口口声声地嫌弃你,但一扭头,你说的每一桩每一件又都替你办到!
顾湘好像忘记跟他说了,我很吃这套,所以你最好不要轻易这么做。
出口的话,又变任性了,她问他,「你对你前妻,从前也是这么细緻的吗?」
过去的事总要过去,回忆区别于现在,就是毫无力量。你此时此刻可以很清楚地感受握紧拳头是怎样的力道,而回忆里你如何歇斯底里、如何拼命地够那终点线的声嘶力竭,全没了具体的感知。
赵孟成把那罐头翻了个,拍了拍底部,然后旋过来,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盖子,甜丝丝的味道飘出来,他递到顾湘面前,「喝一点。」
「回答我。」顾湘一把夺过杯子,随手搁置到床边的凳子上。
「所以是介意了,才生病了也不屑告诉我。」
一句话再一次成功招惹到她的眼泪,「明明是你,你三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顾湘,我不想影响你的判断。」
「那么你来干嘛,你为我殷勤这一圈干嘛,你总是这样,其实最坏的就是你。你总是在我快要熄灭的时候,拼命地来复燃我。」
顾湘一边哭,一边拿扎着针的手揩眼泪。赵孟成看到了,提醒她,也摁下她的手,「会回血的!」
「我回我的血,关你什么事!」
她说话极为地沖,赵孟成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也不禁加重了几分。
随即,批评自己的口吻,「我是不该来,还是不该去买?」
垂眸的顾湘,忽地抬起头来,挪到他跟前、膝边,轻轻地问他,也要挟他,「赵孟成,我和你前妻像吗?」
「为什么这么问?」
「万一你把我当她的替身啊。」
「如果是替身,那么我为什么不干脆回头找原版?」
听清这句话,顾湘气到本能地抓起他的手就来咬,当真狠狠地咬了一口,当事人无动于衷。这个人太可恶了,她要的答案不是这样的,你是你,她是她。
「那你今天除了陪我来看病,就没有别的要跟我说嘛?」
赵孟成再一次按住她埋着针的手,二人已经四目相对,气息粘连,顾湘都拆不破他的心神,「你先把水吊完。」
「我要你说,不说的话,我就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出了这里,你是你,我是我。」她几乎跪坐在他膝边,气色纸白,还不肯安分,
赵孟成虚空按着她手背的手,移开了,缓缓去扶她,最后落在了她的腰上,轻轻往里一扣,人几乎挨坐在他腿上,「你……」
才吐了半个字节,外面传来叩门声,池医生风一般的动作,叩了一声随即门锁一旋,格开门,
「老赵,我泡咖啡要不……要、喝?」
池医生哪想到里面这么胶着的戏码,乖乖,生着病呢,还抱在.腿.上!
老伙计之间才没有体面,有的就是落井下石,「艹,你他妈出去买什么了,我可告诉你,我这里不行啊,有闭路电视的啊!」
床上的人不等赵孟成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躺尸般地躺回去,拿被子盖脸。
也不管手上的针会不会滑,此时,一袋药才将要滴完。赵孟成起身站在床边,看着水滴完,换上第二袋,池医生还在,而赵孟成再想去揭床上人的被子,里面的人怎么也不肯。
赵没辙,只得轰池出去。他本人也没有第一时间回来,而是两个人在外面办公室说了会儿话。
里室不知哪个方向有扇气窗。毛玻璃外隐隐约约有滴滴答答的动静,春雨绸绸,一夜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