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视线不经意落在旁边座位的外卖上,他心中上涌的冲动再次被压了回去。
他退出社交号,最后毫不犹豫选择了卸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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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租的房子有些偏,地段和环境都不是很好,但便宜。
聂余没有先回家,而是去敲了隔壁的门。
这是他给他爸租的房子,因为他爸不愿意和他住。不,或者说,他爸甚至不愿意和他说话。
只是他态度强硬地表示要么和他住,要么住隔壁,只能二选一,没有第三种选项,聂国兴才勉强同意住隔壁。
聂余不放心他,他得看着他。
在门口等了大概五分钟,门才开。
不过短短数月,聂国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鬍子拉碴,满身酒意,双眼混沌,实在很难把门内的颓废中年人和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兴泰老闆联繫到一起。
精神状态极差。
「我不进去。」见他要关门,聂余连忙把手中的外卖递进去,「这是你最喜欢的盖烧饭。」
顿了顿,他低声道:「爸,你胃不好,少喝点酒。就算……就算想喝也先把肚子填饱了再喝,不然伤胃。」
回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聂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拿出钥匙,开了隔壁的门。
半夜,聂余躺在床上,把今天发的工资全部转到了一个帐户里。
公司对外的欠款等法院那边拍卖后能填补一大部分,五个去世工人的赔偿款在兴泰还未宣布破产之前聂国兴就第一时间走自己的私人帐户给了他们的家人,但是那个如今还躺在医院的高瘫患者,却不是一次就能了结的责任。
医药费,住院费,护工费,营养费……还有日后出院找疗养院的费用,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以往便罢了,但以聂家目前负债纍纍的经济条件而言,那是一笔看不到头、长久且巨额的支出。
聂余不可能,也不愿意把这样的压力全部让他爸一个人来扛。
聂国兴确实已经扛不住,他整日整夜都被内疚包围,只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身上的活气都在一夜之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妻子背叛,朋友插刀,公司破产,五条生命,一个永久瘫痪……
连番打击,已经彻底压垮了他。
他这辈子落得个什么?除了一身骂名,一无所有。
他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他看不见明天,也觉得明天变得可有可无。
他被浓稠的消沉包裹,织结成网,裹得密不透风,难以呼吸。
聂余虽然很忙,但没有落下课程。
学校大概也念着聂国兴曾经出资建了两栋教学楼的好,对聂余经常要请假条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考试的时候必须到,且成绩不能差到离谱的地步。
聂余的成绩想要差到离谱确实有些困难,他就算在课堂上补眠,每个月的考试成绩依旧保持在中上,一个让人挑不出错,甚至还想夸他两句的名次。
老师们很遗憾,他们都觉得聂余如果早把这股劲儿拿出来,对学习但凡多上点心,绝对能去特优班,未来考上重点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可他以前不努力,现在却是没有时间努力。
他太忙了,忙得连转轴赚钱,一天的时间被无限压榨,忙到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都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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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姿美找来时,聂余刚从咖啡店下班。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艷动人,挎着名牌包,看起来毫无变化。
她是从一辆名牌车上下来的,车就停在咖啡店前面的路口,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扎着小辫,长着一张和他相似的脸。
男人在车内打量他,聂余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潘姿美似乎有些不安,低头挽了挽发,道:「我给你打过电话,你不接。」
聂余声音冷冽:「有事快说,我很忙。」
他态度不耐,潘姿美有些不适,但她在聂余面前已经丧失了理直气壮。她抓着挎包,看着他:「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聂余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我们准备换一个地方生活,如果你跟我们……」
聂余的目光充满了嘲讽,打断她:「走?跟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是你的父母!」潘姿美受不了他的目光,突然吼道:「你不要傻了,你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帮他还帐吗,那是一笔小数目吗!聂国兴不是你爸,你爸是……」
「闭嘴!!!」聂余一声怒吼。
潘姿美被吓得连退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你本来就不是他的……」
聂余面沉如水,目光阴鸷:「我让你,闭嘴。」
他说:「记住,从现在开始,我没妈了。我只有一个爸,他叫聂国兴。」
你滚吧。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被抓到出轨后,她拖着不肯离婚。后来华鼎出事,她又追着要他爸赶紧离婚。
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确实什么都得到了。
她一身轻,不用作为聂国兴的妻子,和他一起承担帐务。
聂余越过他,转身就走。
那什么狗屁血缘,谁要谁拿去。
他是聂余,从被冠上聂姓那天开始,他就只有一个父亲,他是聂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