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旖再也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他。
聂余的身体有一瞬僵硬,片刻后,慢慢伏在了她细瘦的肩头。那旖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什么打湿,液体滚烫,似能灼化肌肤。
她满心难受,紧紧咬住双唇。
「他怎么能这样,他不可以这样,他不能不要我……」
他压抑的哭腔沙哑,露出从不在人前显露的脆弱,听得那旖泪眼滂沱。
「聂叔叔没有不要你,他最在乎的人从来都是你,就连出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也还是你。」那旖声音微哑:「我有东西给你,那是聂叔叔留给你的。」
在华鼎出事后,那旖曾经收到过一个包裹,对方指名道姓是寄给她的,但她自己从来没有在网上购物的习惯。
可地址,手机号码,包括收件人都是她的信息。
在打开包裹,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她也终于确信对方应该没有寄错人。
那是两套房产,一张银行卡,一张户口迁移,一张dna亲子鑑定报告,另一封简短的信件。
两套房产,一套是临江大院的老房子,一套是聂家搬离大院后买的那栋小别墅,全都在聂余名下;银行卡里的余额不明;户口迁移,聂余的户口被迁到了一个陆姓人士的名下;dna鑑定结果,明明白白显示了聂国兴和聂余并非父子关系。
最后那一封信件,只有一句话,希望那旖能在聂余十八岁生日那天把这些东西给他。
这些东西是他在华鼎出事的第一时间就给聂余准备好的。
是一条退路,干干净净的退路。
无论是那张dna亲子鑑定报告,还是被迁移的户口,从法律和血缘上来讲,聂余都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他不用去承担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也不用顶着「杀人凶手兴泰老闆聂国兴的儿子」的身份承受无端的指责。
他不用承受聂国兴赋予他的一切,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
因为他,根本不是聂国兴的儿子。
聂余抓着那个文件袋,整个人已经彻底僵住。
那旖没能履行承诺,她提前把东西给了聂余,她想告诉他,聂叔叔从来都是爱他的。
无论是那套代表着聂家血缘的老房子,还是那栋他成长的小别墅,都是聂叔叔没有宣之于口的疼爱。他在用最后的一点微薄能力,想要护航他的人生,不希望他随他一起陷入泥潭。
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后的呵护。
「你看。」那旖笑着,眼中却盈满泪,「在聂叔叔心中,你一直都是他的儿子。」
聂余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嘶声痛哭。
-
聂余把聂国兴带回了老城区,葬在了爷爷奶奶身边。
虽然只是新区和老城区的距离,但也是落地归根。
他相信他爸是想回去的,在下葬那一瞬间,他感受到风传来的愉悦。
他知道,他爸解脱了。
他不在乎失败,也不在乎别人的谩骂诋毁,让他扛不住、彻底压倒他的,只有永无止境的内疚。
他无法原谅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华鼎出事,间接害了六个家庭。
他最终还是在日复一日中被愧疚彻底淹没。
-
惊涛骇浪后,海面归于平静。
聂余没有再去打工,他每天像个普通的高中生,埋首在海量的题目中。除了性子变得有些独,生活和行为上并没有其他改变。
午休时间仍然会去篮球场打球,周末会去图书馆,会在那旖提议考同一个大学时,啃下她给的重点内容。
生活似乎已经彻底归于安定,他们都在为未来积极向上努力着。
高二结束的七月末,他们也迎来了十七岁的生日。
那天天气很好,相比去年的今天,好的简直有些晃眼。
大地被炙烤,连空气都是燥热的。
那旖乘坐去年那路公交车,在即将到站时,透过车窗看见了等在公交站的聂余。他穿着一件白t,右手食指勾着鸭舌帽,剃得短短的寸头张扬桀骜。
去年的生日计划被打断。
今年他们准备完成去年没有完成的计划——去游乐园。
曾经的新区游乐园,经过岁月的沉淀,如今也有了一些年头了。
这几年增加了许多游戏设施,人气不降反增,客流量极大。
排队买完票,聂余和那旖挤在一群几岁的小朋友中间买棉花糖。
「那年我明明在游乐园门口看见你了。」聂余把老闆做好的棉花糖递给那旖,「但是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那旖默默接过。
「你故意躲我。」聂余瞅她,「太明显了。」
「……」
「但我那会儿傻,没发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旖小声嘀咕:「谁让你说话不算话。」
「你说要来找我玩,可你一直没有来。」
「……」
「我等了你好久。」
这下换聂余不说话了。
他们在游乐园里疯玩了一天。
聂余实现了小时候被年龄和身高限制的畅想,云霄飞车,跳楼机,海盗船……什么项目刺激,他就拉着那旖玩什么。
晚霞漫天时,他和那旖去坐了旋转木马,在一群小萝蔔头里,两个高中生格外的显眼。
夜幕降临,星河漫天,摩天轮渐渐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