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花今天换上了自己过年才穿的新衣服, 平时乱糟糟的满头白发梳得整齐, 瞧着精气神十足。
虽然换上了体面的衣裳,对纪兰一大早就起床买菜收拾家里的行为十分嗤之以鼻, 但眼看着天黑下来人还没来, 她织毛线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 还时不时起身扒着窗口往小区外面看。
尽管内心依旧不把今天的见面当回事儿, 但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往厨房走。
老太太张口就问:「你女儿有没有说几点回来。」
纪兰在厨房有条不紊忙着, 闻言抬头看了眼老太太,笑道:「妈今天穿的好精神。」
赵春花有些不自然, 扯了扯衣摆:「还行吧, 反正是不要的衣裳了, 再穿一次就得扔。」
接着道:「问你话呢, 扯什么衣裳。」
纪兰憋着笑没揭穿:「估计快了, 妈您去客厅等吧, 厨房油烟大, 呛人。」
「等什么等, 谁说我等了, 我等谁了?」老太太挺敏感,这话说的,显得她多在意谁似的,油烟没呛人她倒开始呛,「我说你从早上开始就忙,忙什么呢忙,不就是吃顿饭, 随便吃吃就行了,谁还敢挑不成。」
纪兰抿嘴笑不说话。
老太太心里不得劲儿,站在一旁指点江山,纪兰仍由她在边儿上指挥,一律顺了她的心,比如把番茄炒蛋这盘菜撤了,换成番茄鸡蛋汤,老太太想喝汤。
有个浑身不自在的老太太在旁边叨叨,时间过得格外快。
爆炒大虾,玉米墨鱼排骨汤,糖醋鱼,时令蔬菜,水果盘……
纪兰一个人忙得舒服,老太太在旁边指挥得也舒服,眼看着一盘盘菜起锅,人还没回来,她又不爽了,把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垃圾袋系了个死结,拎着就走:「我下楼去倒垃圾了。」
纪兰注意力在锅里,一个没注意老太太就拎着空垃圾袋下了楼。
聂余和那旖在小区周边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刚下车,聂余就眼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来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见赵奶奶的一瞬间,他浑身的皮还是下意识一紧,紧张地差点没左脚绊右脚。
要说他这辈子最怕的人,不外乎那旖的奶奶。
小时候是单纯害怕老太太那张刻薄的脸,后来懂事点了是怕她的不讲道理,现在……
他看向身旁的那旖。
老太太就站在小区门口,瞧着是在和保安唠嗑,但双眼却一直瞅着大马路。
在聂余看见老太太的下一秒,老太太也看见了他,一老一少先是隔空交了八百回静默无声的招,然后一个规规矩矩鞠躬,一个冷冷哼了一声。
赵春花结束和保安的唠嗑,挑剔的眼上下打量双手拎着满噹噹上门礼的聂余,勉强对这混小子的长相和外表表示了六分认同。
配她家那旖,也就是个勉勉强强。
那旖正在帮他拿后车厢的东西,见聂余对着小区门口鞠躬,立马看过去。
见着自己奶奶穿了一身新衣裳,面上没忍住一乐。
她忍着笑,侧首在老太太看不见的角度对聂余说:「多看重你啊,都把平时捨不得穿的新衣服拿出来了。」
聂余接过她手中的泡沫冷藏箱,感觉如芒在背:「真的吗,可我感觉赵奶奶在瞪我。」
「瞪你才正常。」那旖轻声安慰,「不瞪你你才应该着急,也不想想你今天为什么上门吃饭。」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上门求认同。
身份的认同,希望你们把女儿/孙女交给我。
他用那旖男朋友的身份上门,同时,也是一个和她抢孙女的混帐小子身份。
老丈人不在,担任这个挑剔角色的,就换成了这位让他从小心惊胆战的赵奶奶。
聂余肩膀背着那旖的电脑包和背包,手臂上挂着人参冬虫夏草燕窝等名贵滋补品,怀里还抱着两箱海鲜泡沫冷藏箱,顶着老太太有如实质的锐利目光,迈着坚定的步伐挪到她面前。
大概是幻觉,他居然从老人家冷漠的双眼里品出了一抹满意,顿时感觉浑身更有力量了。
那旖想帮他拿东西,但聂余躲开了,规规矩矩叫了声「赵奶奶」。
赵春花背着手,表情很冷漠,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大概是担心他自作多情以为她是下楼来接他的,补了一句:「我下楼扔垃圾,没想到看到你们。」
那旖抿紧双唇,怕自己没忍住笑出声。
她奶奶最近爱上织毛衣,觉得这是退休的文化人才会进行的修身养性活动,扔垃圾这么掉价的事儿她都不做了,家里的垃圾不是她早上上班时顺手扔,就是她妈妈扔的。
下楼扔垃圾哦?
穿着新衣服下楼扔垃圾哦?
大概也觉得这句话只能唬唬聂余,老太太瞪了那旖一眼,身后就走。
聂余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哪点没能顺老太太眼,胳膊就被那旖碰了一下。那旖强行从他怀里抢了一箱冷藏箱,催促道:「走呀,奶奶特意下楼来接我们,妈妈应该已经做好晚饭了,回家啦。」
回家了。
聂余强忍着心中悸动,迈开步子跟在一老一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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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满屋子都是饭香味儿。
大门半掩着,纪兰一早就听见楼道传来说话声,她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解了身上的围裙,抽了一张面巾纸擦了擦指尖水渍,急忙迎到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