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首都，分道而行。


    严琪琪去了公司，周不器则去了畅游那边。


    老张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


    他坐在新加入的“副总裁”任羽辛的办公室里。


    虽说是副总裁，可是办公室的位置能说明一切。在此之前，这间办公室是首席执行官办公室，后来换了块牌子，变成副总裁办公室了。


    谁都不傻，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再加上这段时间周大老板和张大老板二人的站台，任羽辛已经迅速地拿到了畅游的大权，所有副总裁以上的高管都要向他汇报。


    很多人都在担心，担心自己成为任羽辛上任后的第一刀。


    周大老板只是承诺不大规模裁员，而不是不裁员，每一个高管能否继续保住自己的工作，全看能否适配任羽辛。


    没想到，任羽辛上任后的手段很轻柔，春风化雨地对待老员工，同时勇于承担责任，上来就把畅游目前最棘手的一个案子给接了过去——《鹿鼎记》。


    这是畅游过去几年集尽公司全部资源，对外宣称花费了8000万美元的研究经费，由ceo王放亲自主抓的大项目。


    被认为是继《天龙八部》之后，搜狐力推的又一大自研国产的网络游戏！


    上线之后，直接垮了。


    因为被玩家们寄予厚望已经跳票好几年的《鹿鼎记》，玩起来之后，才发现这就是一款“换皮游戏”，各种玩法和模型，跟《天龙八部》简直是一模一样，令人失望。


    这也是王放下台的直接原因。


    《鹿鼎记》直接砸在手里了，成了畅游内部最棘手最复杂，谁也不愿意接手的一个项目。任羽辛迎难而上，主动把案子接了过来，并委任合作多年的从企鹅游戏跳槽过来的马小跳担任《鹿鼎记》的游戏总监，打算全面地改造这款游戏。


    周不器过去的时候，任羽辛正在讲诉关于这款游戏的新的规划。


    任羽辛道：“《鹿鼎记》在国内市场的表现不佳，此前的应对方案，是想通过出口来缓解压力。已经被我紧急调停了。很多游戏在国内做不下去，就想着去海外市场捞一笔钱。很多公司的确因此赚到了钱。不过，畅游不是小公司，不能做有损长期价值的事。”


    “游戏出口，会有损长期价值？”


    周不器看了老张一眼，发现他也是模棱两可。


    任羽辛叹了口气，“国内的很多同行都过于短视了，只想着赚快钱，能赚一笔是一笔，不为国家考虑不为行业考虑，甚至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就盯着眼前利益了。”


    周不器对此很关注，“怎么回事？”


    任羽辛道：“我刚才跟查尔斯还说了这件事，完美的海外业务做不起来，很大原因也是被国内的那些游戏厂商给坑了。完美想着把自家的渠道、资源提供给国内的游戏同行，帮助他们的游戏出口，可国内的那些游戏同行，可不这么想，满脑子都是利益。”


    周不器道：“都是小公司吧？”


    任羽辛点了点头，“对，主要都是小公司。大公司在这方面还好点，经营手段还规矩点。很多小公司的游戏的出口，采用的都是买断模式，就是代理商连20%-30%的分成都不用提供，出一笔几十万几百万美元的买断费，就可以拿到好几年的代理权。很多小公司，赚的就是这种买断费。”


    周不器一听就懂了，“他们拿到了买断费之后，就不管以后的死活了？”


    “对，很多游戏工作室，就是纯粹的骗子公司。”任羽辛对此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在国内从一些大公司那里偷来一些内部材料，然后花些小钱，把游戏开发出一个简单的小样出来。然后，借用完美的资源，对接到国外的代理商那里。国外的游戏代理商看过小样，觉得游戏挺好，一听报价……可真低啊，几十万美元就能买断好几年了。然后就签合同了。等这笔钱到账之后，国内的这家游戏公司就人去楼空，就消失了。换个地方，换个商标，接着重复这种模式。”


    周不器对此也很愤怒，“为了那点小钱，这是砸了所有国内同行的未来信誉！”


    没办法，各行各业都是这样。


    导致国内市场在外国面前毫无信誉可言，充满了坑蒙拐骗，让那些外国公司只能制定一些特殊的政策来区别对待。


    就比如苹果、三星的手机，在国内也曾跟国外一样都享受着“只换不退”的政策，后来发现很多人都拿着假机器去换新手机骗钱，每年造成的损失高达几十亿美元，就只能改政策了。


    影视行业同样如此。


    周不器在好莱坞的时候，甚至还遭到了哈维·韦恩斯坦的质问，让他很没面子。


    哈维·韦恩斯坦是一个犹太人，是好莱坞独立电影领域最有权威的大佬。


    当年，老谋子拍《英雄》。


    可是缺乏打入美国市场的渠道，走的就是哈维·韦恩斯坦的关系。双方竭诚合作，大获成功，是过去和未来几十年里在北美市场票房仅次于《卧虎藏龙》的华语电影，盛况空前。


    赚了一大笔钱。


    这让哈维·韦恩斯坦非常满意，跟老谋子团队的交往中，也感受到了中国电影人的专业性和业务水平，就特别高兴、特别欣赏。


    他就想加强对国内电影行业的合作，利用国内电影人对国际渠道的缺失，来赚一笔发行费。


    然后，他就盯上了国内的另一个大导演凯哥。


    凯哥导演一点不含糊，精心打造，拍出了一段《无极》的小样，给哈维·韦恩斯坦看。哈维一看，顿时惊为天人，猛然发现这竟然是一部比《英雄》还伟大的电影，太震撼了！


    出于信任，双方就达成了协议。


    哈维出了一大笔钱。


    就跟刚才任羽辛说的游戏出口的套路一样。


    先拍个样片，给老外看看怎么样。


    老外觉得很好，很喜欢。


    这时，国内这边就说经费不够啊，现在很缺钱啊，如果老外愿意出一笔钱，我们愿意现在就签合同，低价把海外的代理权转给你们。


    很多人第一次跟国内的这帮人打交道，觉得有利可图，就上当了。


    《无极》就是。


    哈维给钱了，满心期待。等电影拍完了，哈维看过之后，当即就傻眼了，就崩溃了，后续的发行买断费什么也不给了，前面给的那笔钱就当是喂狗了。


    有了这笔意外之喜，再加上日本市场的成功，《无极》这部电影着实是赚了很多钱，以至于凯歌导演都有资本拿出1个多亿去拍文艺片《梅兰芳》了。


    再后来，国内的又一位冯大导演也要拍一部类似的古装武侠片叫《夜宴》，还是拍出了一段精彩的小片，找到了哈维·韦恩斯坦。


    这下，哈维就有经验了。


    想签约，不可能；想先打钱，不可能。


    只是给了一个很漂亮的口头承诺。


    这样一个好莱坞大佬，总不能骗人吧？


    华易这边就信了，就高高兴兴地自己掏腰包，增加了拍摄经费，按照哈维的要求把大片给拍出来了。


    然后，满心欢喜地想从哈维那里拿到至少1000万美元的代理费。


    哈维看过全片之后，非常失望，当即就反悔了。


    此前承诺，通通无效。


    一分钱也不给。


    这就导致《夜宴》陷入了巨额亏损之中。


    气得冯导数次在公开场合破口大骂，说哈维·韦恩斯塔是行业骗子，要国内的同行们千万要小心警惕。


    再后来，国内的优秀电影想出口到美国市场赚大钱，就步履维艰、难上加难了，几乎不可能了。


    现在还是国产游戏出口的初期阶段，以至于国外的很多游戏代理公司还不太了解情况，还拿着国际通行惯例来对待国内的很多职业骗子。


    国外的代理公司丢了钱，国内游戏行业失去了信誉。


    任羽辛道：“过去这几年国内游戏出口大涨，涨幅主要是来自中小游戏工作室。这些小公司里，骗子扎堆，把完美都给连累了。完美在海外投了那么多钱，好不容易才打通了渠道和市场关系，然后帮着很多小公司的游戏出口，也就遭殃了。”


    周不器对此也很头疼，难怪完美的池总三缄其口呢。


    这事还真是操蛋。


    个人的能力实在太有限了，真是解决不了这种难题，他很无奈地说：“所以等国外的代理公司了解的情况，以后国内中小游戏工作室的出口之路，就会越来越难了。”


    任羽辛很同意，“对，现在的这些行业骗子，把以后的那些有理想有追求的新一批年轻游戏创作者的路都给堵死了。游戏的出口行业，就只能靠着几家有信誉的大公司来维持了，除非是特别优秀特别惊艳的游戏。”


    张朝洋点了点头，感叹着说：“这是我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因素，所有畅游的全球化发行、运营体系的搭建，一定要沉着、冷静地慢慢发展，不能走完美的老路。”


    “至少目前不能把《鹿鼎记》往国外送了。这样一部武侠风格的游戏，在国内都差评如潮，还想出口到海外去赚钱？我看是仗着以前《天龙八部》成功积累的信誉，去老客户那里骗钱吧？”


    周不器算是了解了任羽辛深一层地叫停《鹿鼎记》出口的原因，然后对王放就更不满了。


    畅游是大公司。


    信誉比什么都重要！


    宁可不赚钱，也不能去骗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