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周不器带着骆芊丽、王瑶瑾两个秘书一起去了杭城。


    第一件事，就是网易的丁总见面。


    聊聊周峰的事。


    周峰选择了读博，而且一读就是5年，可见他的志向不是商业，而是学术。他最初的想法是留校当老师，做一名学术上的研究者。


    可是被丁老板看上了。


    然后就跑了好几次美国，谈了好几次，终于说服了他，参与了网易的部分业务的工作，做出了很惊艳的成绩。


    说周峰是丁老板一手挖掘、一手培养的，一点不为过。


    现在，周峰博士毕业了，要回国全职工作了……周不器半路杀出，来个截胡，这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有点得罪人。


    如果可能的话，周不器不想跟任何一个业内同行发生矛盾。就算发生了，也不要因为商业竞争而影响了私人关系。就算影响了，也要保持在可控范围之内。


    像马老板和丁老板这俩杭城本地的两个互联网顶级企业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老死不相往来。这实在有点小地方的小农思维，小肚鸡肠。


    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周不器身上，甚至任何一个京圈的知名企业家，都不会发生这种事。


    周不器约好了丁老板，要大大方方、开诚布公的跟他谈一谈。


    两人在一些行业协会上见过面，有过一些简单的交流，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讨论。


    丁老板对这次见面很期待。


    希望能跟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新一代互联网奇才见见面，好好聊一聊，分享一些彼此对这个产业的理解和各自的企业追求。


    没想到，周不器开门见山。


    直说了周峰的事。


    丁老板胖乎乎的圆脸上，流露着几分惊讶。


    把周峰留下来，是他近期最重要的工作。有很多公司和猎头，都在秘密地联系周峰，包括微软、谷歌、ibm等硅谷巨头。


    紫微星也看中他了，这一点不奇怪。


    却没想到，周不器这次来杭城，是为了专门处理这件事。丁老板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要处理跟阿里巴巴的一些合作事务。


    “不管怎么说，周峰都算是网易的员工，被你委以重任。我过来挖人，一定会影响你对网易的战略布局。”


    “小周，你不是专程来跟我道歉的吧？”


    丁老板开玩笑的说。


    周不器笑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丁老板不以为意的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市场经济，公平竞争。如果紫微星提供的职业规划比网易更好，员工跳槽一点不奇怪。”


    周不器道：“要是一般的员工，我就不说了。可周峰不一样，他最近几年给网易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也被你悉心栽培。我要是把他挖走了，会打乱你对网易的整体规划。总要提前跟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以免真出了事，接班人跳槽了，你手忙脚乱，让网易的业务出现危机。”


    丁老板看向小周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出这么大的一番成绩。


    这人情世故的处理，真是妙到毫厘啊！


    这手段一点都不互联网！


    做互联网的商人，绝大部分都是技术员出身，包括丁老板。这一类人的特点比较相似，都有一种“只要我自己足够优秀了，就不需要惧怕任何对手”的思想。这是典型的互联网思维。


    可传统商业思维则不一样。


    传统企业做生意，是一种“自家产品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社会关系要搞好”的思想。


    比如乐视。


    为什么说乐视模式一定会失败？为什么说乐视模式是另类的互联网？


    根本原因就是贾布斯不是互联网人，他玩的不是产品，是关系、是渠道，是传统模式那一套。


    通过做视频网站、体育直播、手机、电视、汽车等等产品，形成自身的乐视渠道。然后通过渠道，把自家不怎么好的产品卖给消费者。


    比如汽车行业。


    传统车企都是大手笔的做营销、做公关，打通各方面的关系，把渠道做到。大厂每年在这方面的费用都有几百上千亿，一辆奔驰车里，有3万块钱是公关费和营销费。


    特斯拉是互联网思维，把所有的资金都用在产品制造上，然后让用户用脚投票，大获成功。很多新能源车企，不好好做产品，却也玩传统车企的营销公关那一套旧模式，就是披着互联网的皮做的传统企业，跟乐视没什么区别。


    又比如做手机。


    互联网思维做手机，是产品为王。这就是小米模式最重要的一环。只要自家的产品足够优秀了，让用户用脚投票，就可以不惧怕任何对手。


    传统思维做手机，是渠道为王。过去一些年国内的手机厂商，都把这套模式玩烂了。手机做的好不好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跟各大经销商、分销商搞好关系。做好市场宣传。利用渠道优势，通过销售技巧把产品卖给消费者。


    靠着渠道，能够很容易的把不怎么样的产品卖给消费者，就是严重的不合理。


    全世界的传统企业都一点点的被互联网侵蚀、改造、优化。


    最本质的原因，还是企业要从“渠道为主、产品为辅”的思维向“产品为主、渠道为辅”的思维转变。


    目前国内的商业市场，绝大部分都是传统模式。


    传统企业的老板，都是在不断的应酬，跟社会里的每一层关系都要搞好，天天喝酒忙得不亦乐乎。互联网行业却没有这类应酬，偶尔聚在一起，也是谈工作、谈私交，而不是虚头巴脑的搞关系。


    可是周不器的这一番作为，就太另类了。


    他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搞关系啊！


    道歉？


    道歉个屁啊！


    挖墙脚是最最普遍的事，大家都是你挖我、我挖你。通过不断地挖人，去获得竞争对手的情报、技术和商业模式，从而快速地提高自身实力。


    跟传统行业的商业比起来，互联网的老板都像愣头青。却没想到，冒出来了周不器这么一个人精。


    丁老板暗暗思忖，扪心自问。


    自己能不能学着小周的样子，放下自身骄傲的羽毛，主动去找马老板道个歉，化解矛盾，恢复关系？


    毕竟当年是自己有错在先。


    要知道，曾经两人是最好的朋友。


    然后，他就暗暗叹息。


    觉得自己比小周差的太远。


    做不到啊！


    尊严这种东西，对底层人群来说，最难的是保持。对成功人士来说，最难的是放下。


    小周小小年纪，就能看破世俗的禁锢，超脱皮囊的束缚，拿得起、放得下，真是令人又敬又畏。


    左手是互联网的商业思维，右手是传统的人际关系……简直是无懈可击。尤其这人际关系的处理，简直比马老板还好。


    丁老板长叹一声，颇为感慨，“佩服！佩服！”


    周不器一脸不解的样子，“这叫什么话？”


    丁老板摇摇头，避开这茬，“你要周峰，做什么？微点不是有王小船了吗？”


    周不器就有些来气的样子，“老丁，不是我说你，你让周峰做搜索，这安排也太荒唐了。”


    “嗯？”


    “周峰研究的方向是分布式系统和操作系统啊，是这个领域的世界级人才。我听说他如果留校，直接就是副教授起步。你让他转型做搜索，岂不是浪费了他过去这些年来对分布式和操作系统的深度研究？”


    丁老板知道他是技术外行，就笑着说：“不是浪费，技术的逻辑是有共性的。就好像是研究透了微积分，再研究线性代数，方向虽然变了，但对数学的理解是积淀下来的。”


    周不器摇摇头，“人才缺失啊，丁老总！”


    “嗯？”


    “国内懂搜索的人有多少？几万人总该有了吧？懂分布式、懂操作系统的人有多少？能找出500名高级工程师吗？更不用说周峰这种行业专家了。”


    丁老板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你这意思……是想给他安排一份与分布式和操作系统有关的工作？”


    周不器坦言道：“没错，我打算投资50亿美元，做一个超级大工程，叫云计算。要想打造这个平台，最核心的技术应用，就是分布式和操作系统。”


    “50亿美元？”


    丁老板被逗笑了。


    周不器淡淡的道：“这几年，云计算的概念兴起，硅谷炒的很热，国内却没什么动静。我认为这是不对的。亚马逊、谷歌、微软、ibm等硅谷巨头都在布局。如果云计算这个概念是虚幻的，这自然最好。可如果这个概念是真的，并且在短时间就实现了，怎么办？全世界的互联网浪潮，仍旧由硅谷的巨头在引领！硅谷已经统治互联网世界十多年了。我们这一代不努力，现状就永远不会改变。”


    丁老板的笑容有所收敛，眼神深邃，“你真要做云计算？”


    “当然！”


    “没开玩笑？”


    “微软亚洲研究院的事，你没听说吗？常务副院长王建被我挖来了。而且，他现在已经去美国招兵买马，组建团队。50亿美元的总投资，大概会6-8年分批次投入。今年预计的投入，至少5亿美元。”


    “做云计算……”丁老板深吸了一口凉气，连连摇头，“风险太大了，这未必是一个好主意。”


    周不器很平静的道：“紫微星是一家立足以技术创新的公司。我们的目标不是国内市场，而是全球战略。只可惜，相比于硅谷巨头，我们有一个客观条件上的巨大劣势。我们的人才不够，人才稀缺。尤其有一些互联网同行恶性竞争，在恣意的扭曲一些技术天才的择业方向。”


    丁老板听后哈哈大笑，“少跟我含沙射影，周峰想做什么，是他的事，得看他自己的选择。谁要是违背了他的心意，那才是恣意扭曲。”


    “老丁，帮个忙，你主动退出吧。”周不器叹了口气，“周峰对云计算来说至关重要。”


    丁老板被这小子的无耻生生气笑，脸皮真的厚啊。


    主动退出？


    周峰是网易的员工啊！


    要退出，也是你退出！


    颠倒主客关系吗？


    不过，他毕竟是技术出身。


    对周不器在技术领域探索的执念和追求，带有发自骨子里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