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别人的记忆总是痛苦的。


    当我连接到薛宁的记忆时，我的唯一感受，就是痛苦。


    人，这一辈子会死三次。


    第一次是你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从生物的角度来说，你死了。


    第二次是你所认识的人，关心你的人，爱护你的人，憎恶你的人，羡慕嫉妒你的人知道你死了，他们或悲伤或高兴，这些人知道你死了，那么你在群体中的地位就死了。


    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后，那么你就真的死了。


    我现在正在体会这个叫做薛宁的人，他正年轻，却经历了第一次的死亡，那种不甘心的感觉，那种思想上无比的痛苦，让一个活着的人去体会，也是一种莫大的体会。


    李钰将黑云中的记忆传给我的时候，那记忆中最痛苦的感觉首当其冲，使得我一瞬间有了一些恍惚——感觉我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我不知道李钰的人用什么手段把死掉的薛宁记忆保存在“黑云”中，随着意识的联通，那些记忆像视频一样展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这种思维能量只能被读取一次，但是你不可能把一个人的全部记忆都存进你的大脑，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把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人，还有一些主要的关系弄清楚，有了这些，你就足以完成这次我们要做的事情。”李钰在让我的意识和“黑云”中薛宁的意识联通前，这样对我说的。


    痛苦的感觉渐渐消逝了，这感觉对于薛宁来说，应该是最清晰的记忆，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毫无价值，我需要得到的，就像李钰说的那些，“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人，主要的关系。”


    我在薛宁的记忆中仔细翻找，除了童年的痛苦和得势后的嚣张，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


    薛宁还在很小的时候，薛绍清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权利，甚至可以说一无所有，作为薛绍清唯一的儿子，薛宁的童年是在贫穷和争斗中度过的。


    我能感觉到薛宁想要努力去抹去这些无用的只是带给他痛苦的记忆，但是这些记忆却是仅次于薛宁第一次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在他的记忆中，这些无用的记忆却排在第二位。


    薛宁痛苦的童年很漫长，这使得我花了很多时间沉浸在那种无助的感觉和随时被伤害的提心吊胆之中，直到在遗弃之地依靠贩卖黄色“黏土”而发迹的薛绍清将薛宁送往尚吉之后，薛宁的记忆就开始变得好了起来。


    那是纨绔而放纵的生活，因为童年的不幸，薛宁形成的性格暴虐贪婪，一直到二十几岁，薛宁从尚吉重新回到遗弃之地，他的心理和行为方式都是充满恶毒的随意。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秒的时间，至少应该也有数千秒的时间，我一直看着薛宁荒诞的生活——醉生梦死的荒诞生活。


    直到薛绍清受到拉特尚吉的信任，成为了遗弃之地的负责人，开始着手清理遗弃之地混乱的势力后，薛宁才开始拥有“正常人”的生活——每天按照薛绍清的交代完成工作，协助拉特尚吉的势力渗透到遗弃之地中。


    薛宁也是相当的“能干”，他把遗弃之地搅合的乌烟瘴气，惹了无数的麻烦，只是因为薛绍清的缘故，薛宁才没有早早死在这里。


    并且他成功激化了遗弃之地的人对拉特尚吉官方人员的怨气，转而变成愤怒，才有了李钰、泰德等人的势力的重新崛起。


    我同时发现，薛宁知道所有“独立者”的来历，和几乎他们所做的一举一动。


    但是我却一直没有“看到”薛宁的记忆中是如何得到这些消息的。


    当“黑云”完全消散掉的时候，李钰对我问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转换身份了吗？”


    我摇了摇头，对李钰说道：“恐怕是不行。”


    “为什么？”


    “我现在知道了所有‘独立者’，薛宁告诉我的，包括所有人的行动，薛宁似乎都了如指掌。”我对李钰说道：“如果这是薛宁自己的本事，那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但是看薛宁的经历，他不像是能够做到这些的。”


    “不可能，即使他有一些我们的行动和动作消息，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你一定是弄错了。”李钰满不在乎地说道：“最多就是他在泰德身边有什么人，所以会得到一部分消息，你说他知道我们的所有人员和动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看到他是怎么知道的吗？”


    “没有，就是这一点比较奇怪，记忆里面并没有更多内容了。”


    “那么，你确定你‘看到’的没有错？”李钰神色严肃了一点，但是依旧不肯相信。


    “托密，前拉特尚吉执政助理，因为透露能源计划给商业公司，被贝鲁特发现之后携款逃离，现在是‘独立者’三号人物；泰德，布尔火箭公司前项目主管，因为商业火箭事故而被迫破产；李钰，二十三岁，遗弃之地的原住民，原食物供应调度，因为拉特尚吉接管遗弃之地而失去经济来源，与父母同住，后……”


    “别说了！”李钰突然大喊了一声。


    “所以，你们已经完全被薛宁掌握了，还想要在薛宁眼皮下面做这样一件事情，失败了三四次还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也真是……我不知道应该说是可悲还是可笑。”我对李钰说道。


    “不过，我们现在可以赌一次，我依旧冒充薛宁。”


    “你想的是这一切并不是薛绍清安排的，只是薛宁一个人做的？”


    我点了点头。


    “明知不可以，还是要去赌，没有一丝胜算的。”李钰低下头说道。


    “那倒也并不完全一定没有胜算，现在薛绍清不是还并不知道薛宁已经死了不是？至少说明你安排在薛宁身边的六个人应该是完全可靠的，我在薛宁的记忆中并没有发现有关六个人的痕迹。”我说道。


    “并且，薛宁和薛绍清的感情并不和普通父子一样，薛宁的记忆中虽然没有消息的来源，但是也没有出现薛绍清的影子，再加上薛宁自己也并不安分……呵呵，我现在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就是薛宁做的——他自己做的，并没有薛绍清插手，应该是薛宁身边有个人给他出的主意帮他做好的这一切，我更相信是会有这样的一个人，而那个人，能够在薛宁的意识当中隐藏自己的，这就很了不起了，或者薛绍清还要比那人好对付一些。”


    当然，我还在薛宁的记忆中发现了更多有用的东西，只是现在并不需要告诉李钰，即使薛绍清已经知道了薛宁死掉了，最终铤而走险成功的几率也很大。


    “冒险的可是你，你等我和泰德商量一下。”李钰最后扔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去把消息通知泰德了。


    现在用我所掌握的信息，泰德的配合并不重要了，我甚至能够自己完成我想要做的，而不需要泰德和李钰那种有些幼稚的计划。


    李钰让我等着，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仿生体控制，但是我却能够得到更多。


    联通意识的地方就在这个叫做今卜的地下室，今卜也就是我找到拉森的地方，这里地下室地方很大，并没有什么阻隔，在薛宁的记忆中我才知道这里的名字，也更知道这个地方的性质和功能，那个叫做泰德的家伙，就是当时在今卜出现的三个穿着套装的人，表面上，他们三人只是在这里工作的普通人，除了薛宁和“独立者”那些人，没有更多人知道泰德的真实身份。


    我在地下室转了转，然后若无其事地向外走去，那些“独立者”一定会在暗中窥视我，我要在李钰回来之前离开这里，我可不想按照李钰的计划把我当作人质向薛绍清提出交换条件。


    慢慢走出今卜，显然只有三个人在暗中跟着我，并没有更多的人注意到我。


    我的速度可以轻松摆脱那些想要盯着我的人，并且我相信没有李钰和泰德的命令，那些人不会对我怎样。


    我沿着路向前走了一小段，之后趁着路中间四个“箱子”飞快穿插的一瞬，我用最快的速度变化了身上的装甲，在四个高速飞驰的“箱子”之间闪到了路的对面。


    我已经“不见”了，站在路对面的已经是“薛宁”了，我瞥了一眼三个有些惊慌失措冲到我刚才站着位置的人，转身慢慢向后走去。


    我现在当然知道薛绍清所在的位置，并且凭我的外表，我能够顺利走进那栋大楼，顺利地走到位于三十二层的薛绍清的房间。


    “你怎么回来了？”薛绍清看到走进来的“薛宁”问道。


    “有点小事情。”我捏着嗓子说道，声音听起来沙哑语调却很尖锐。


    “又惹了什么麻烦还是需要银珠？”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的薛绍清对我说道：“如果只是要银珠，外面找老吴就可以了。”


    老吴是帮薛绍清管理财务的一个老头。


    “不是，是有些其他事情。”我走到薛绍清身边，对房间里面的其他八个人摆了摆手，八个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