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暗了,三个接人的办事员带他们去招待所,与他们同属一个公社的还有两个女知青,四个男知青,其中包括郑梅。
三个办事员的意思是让四个女同志住一个屋子,一个屋子两张床,中间再搭两截板凳也就行了。
本来屋子就小,床又小,挂着蚊帐,四个人根本睡不开,可是男同志都不嫌弃的打地铺了,苏瑾歌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这时候一见间屋子睡一夜是五角钱,能买十个鸡蛋。晚上吃那一顿饭,每碗面三『毛』八还要添三两粮票,都是公家付的钱,现在再要求住的多好就不现实了。
招待所每层楼有个公共厕所加澡堂,里面人挺多。苏瑾歌在火车上每天都趁上厕所或者晚上睡觉的时候去空间洗澡,就不想和那么多人挤澡堂。所幸房间里有两个暖水壶,苏瑾歌提一个,杨红提着自己的,她们简单擦一擦。
郑梅也许是不自在,到了睡觉的时候才看到人。苏瑾歌和杨红睡一张床,她人小,挤一挤也能睡下。
这一晚她很快就睡下了,第二天天没亮办事员就在门外咚咚的敲门,昨天说过,今天要早点走,不然在晚上之前就赶不到公社了。
办事员开了一辆拖拉机来,女同志们坐在里面,男同志坐在外面。冬天的风刺骨的冷,苏瑾歌把围巾又往上提了一点,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左顾右盼。
出了城走了一段平地就是高大的山,公社在镇上,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一两点,冻僵的众人连招呼都没顾上打就各自分散了。
苏瑾歌带上她的大行礼坐上大刘庄村接知青的驴车。
赶车的是个五十多的老农,背有点驼,脸和脖子缩在狗皮帽子里,两手拢在袖子里,时不时抽一下『毛』驴。他不太说话,只在接他们的时候点了一下人后说:“俺大队长有事儿,来不了。”
周兵是唯一的男知青,他自觉要照顾好两个女知青,就一直找老农说话。
“大爷,您说说大刘庄村的情况呗。”
“大爷,咱们村有多少人啊。”
“大爷,咱们一年多能吃饱饭吗?”
他热情的攀谈,大爷一个劲的赶『毛』驴也不说话,苏瑾歌和杨红对了一个眼神,周兵觉得面子受到了伤害,讪笑:“大爷,您这狗皮帽子可真好看嘿。”
没想到这一说,打开了大爷的话匣子。大爷得意的赶了一下驴就说起狗皮帽子的历史:“我这狗皮帽子,可不一般哪。”
“这狗皮帽子有什么不一般啊大爷?”杨红扬声问道。
“我这狗皮帽子可是解放军领导送的!”大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侄孙子在前线打仗,一个炮弹袭来,他就这么一扑……”
“救了首长?”苏瑾歌猜测的问。
“哎呀!”大爷一拍大腿:“那憋孙儿把自己搭进去了,在距离首长一步远的地方被碎片炸到了,首长不需要他救!”
苏瑾歌和杨红憋不住笑了,怕伤害大爷的革命感情,捂着嘴不『露』出一点声音。
大爷若有所觉,偏头说:“想笑就笑吧,那憋孙儿没救成人,还是首长把他拖到安全地方勒。首长啊真是客气,那憋孙儿回家以后首长还送米送面送吃送穿。我这顶帽子,就是首长送的,我还准备把它当传家宝勒。”
周兵捂着嘴止住笑:“大爷,您侄孙真是勇敢啊。”
“勇敢啥勇敢,他这一扑没有救到首长,还受伤了,就是你们知识分子说的啥,偷鸡不成蚀把米!”大爷狠狠抽地一下,气呼呼的。“回来就回来呗,年纪也不小了就该娶个媳『妇』结婚生娃,可这十里八乡的姑娘,他愣是看不上,非要找个聪明勒。”
“要咱说那不是能生孩子就中,那憋孙在部队学了知识抖起来了,说看不上不识字勒姑娘,也不知道成天该(在)家弄啥嘞。我给恁说,女知青到我们这儿安全可是有保障啊,去年我们大队长……”大爷压低了声音:“跟一个知青姑娘钻了小树林……正好被我那侄孙看见,二话不说给他绑到公社,砰!枪毙了。”
杨红吓的抖了一下,苏瑾歌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让她别害怕。
“今年的大队长呢?”周兵问。
“新上任勒大队长还中,我看着长大,正组织人去山上砍树,没空来。”
“大爷,这么冷的天去砍树?”杨红鼻子冻的通红,双手搓搓在嘴边哈气,难以置信的问。
“这有啥?别说砍树,就是跳池子里挖藕也干过,现在不砍树,春天更不好砍。再说砍了树送到家具厂能换钱,树枝儿能烧,来年春上也容易开荒。砍了树,把钱分分,能过个松快点的年。你们知青写字说话还中,一干活连十岁小孩儿都比不过,下一天地就趴床上这儿疼那儿疼……”
伴随着大爷的唠叨埋怨,他们总算在天黑之前来到了大刘庄村,知青点是几间泥房子,房顶盖着稻草。这时候正吃饭,家家户户屋顶冒着炊烟,周围飘来饭香,苏瑾歌一天没吃饭,觉得肚子要饿扁了。
“还没有给恁分粮食,干脆到队长家吃一顿。”大爷说完就坐着驴车把他们送到一户青砖院墙门前。
“爱国媳『妇』儿?爱国媳『妇』儿!”
“唉,叔,恁接人回来了?”
门被打开,出来一个看起来和善略胖的『妇』人。她手上还戴着顶针,一手拿着针线,头发盘的一丝不『乱』。
“新接回来勒知青,天也晚了,知青点没地儿安排,先该(在)恁家吃顿饭住一晚。”
“中,家里有一间空房子,两位女同志住,这位男同志就和二狗住吧。”
“娘!我现在叫爱红,不叫二狗!”一个羞恼的男声传来,伴随匡咚匡咚的脚步声一个看起来憨憨的平头汉子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俺侄孙儿。”大爷恨铁不成钢:“你进部队就进吧,还该名儿,你说改名不改个好听点的名儿,叫啥爱红?都是闺女家用的名儿!”
“小伙子,你叫啥?”
“大爷,我叫周兵。”
“叫兵好啊。”
“你叫啥?”大爷问两个女知青。
“大爷,我叫苏瑾歌,她叫杨红。”
“哦,苏瑾歌?听着像个文化人起的名儿,她叫啥?红!你瞅瞅你瞅瞅!非叫爱红!十里八乡多少闺女名字中带红,现在来个知青女同志名字中也带红,还爱红爱红,你羞不羞啊,你丢了你八辈祖宗的脸!”
大爷训斥的痛心疾首,杨红和改名叫爱红的二狗同志都羞红了脸低下头。
二狗还底气不足的犹自强辩:“我爱红爱的是红军,是一颗红心向太阳的红……”
“说求啥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