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厨听了这话倒退一步,仿佛觉得被冒犯了一样,横眉冷竖。“嘿,我们少东家费心费力把你们请到工厂,就跟请个祖宗一样。到头来好处拿了,时间也被你们耽误了,反而怀疑我们工厂,怀疑我们少东家?”
“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都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来了解了解情况,我们知道的多,也能帮助你们工厂宣传。”苏瑾歌解释。
李大厨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要说在这平城,我们少东家的善心是独一份儿的。别的工厂,给工人的工资少,还克扣饭菜。我们少东家可是免费给工人提供饭菜住宿的!
我们少东家自从上了大学学了什么自由平等的思想,就觉得我们这工厂是在剥削老百姓。其实哪里是这样,是工厂给了他们一口饭吃!这年头只有找不到工作的,没有找不到工人的!这白泉河一年跳河的人都有多少?那都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一死了之。
你看看我们这工厂,救了多少人!给了多少人饭吃!竟然还怀疑我们少东家!那布扔在大街上给乞丐还能得一声谢呢,真是……”
李大厨气势汹汹的回到厨房哐当一声甩上门,发出很大的声音。
“李大厨,您消消气,消消气。”管事的追上去安抚。
放饭的地方只有李大厨的三个徒弟,他们的目光都很不友善。
苏瑾歌和张记者出去了。
“你说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还是表演的?”苏瑾歌问。
“我觉得是真的,可他们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这就意味着,他们有隐瞒。事情并不是咱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你等着。”
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苏瑾歌给带队的老师说自由活动,因此她离开这么长时间也没人找。
张记者随便拉个人露出手里三个大洋,那人就跟着他乖乖走到隐蔽的地方。
“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三块大洋就是你的了。”
“嗯,嗯。”工人高兴的直点头:“你问啥我知道的肯定说。”
“也不是重要的问题,想问问现在工人的生活状况。”
“这你可问对人了。”工人看看左右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
最后工人把张记者拉到一个大水缸后面,两人蹲下来,水缸挡住身影。
苏瑾歌跟上去说:“你说吧。”
“你是谁?”工人很警惕。
“嘘,我们俩是一伙的。”苏瑾歌说。
“今天说的话可不准说出去,说出去了我就没命了。”工人严肃的说。
“我们一定不会说是从你这儿知道的。”张记者说。
“这也行。我是去年经人介绍来这儿工作的,这个厂还算比较好的了,必须在厂里有人才能进来。别的厂,就是给钱我也不进!”工人一副很为自己的选择骄傲的表情。
“我调查了富生纱厂的情况,他们厂有很多童工,你知道他们什么情况吗?”苏瑾歌问。
“富生纱厂我知道,我表弟和我侄女就去了那个厂。他们出来工作时间长,那时候啥都不懂,一听有招工的就去了,被人介绍到富生纱厂。现在都惨的很。
我悄悄给你们说,现在富生纱厂管理的工头都不是公司的人,为首的人叫李三,李三找了一批人,跟工厂的老板说他包了工厂的活,到时候工人的工资交给他。工厂的老板算算他给出的价格比别的工人便宜一大截,就把工厂的活都包给他了,工头儿也是他找的人。
说是一个大人一个月工资二十块,一个孩子工资十块。其实哪有那么多,被李三管的工人一个月要交食宿费,误工费,医疗费,保障费还有很多名目我记不清,我那表哥两个月拿回来的工资就十块出头,侄女拿回来的有五块就不错了。
这还不算啥,去那工厂毁人的很。李三为了多挣钱,经常让工人加班没日没夜的,吃的还不好。两个月下去,人就不成人样儿了。”
“这么差的环境他们不能不干吗?”
“主要是李三管的严,一个月工资只发一半,我那表哥干了两个月回来才拿了十块钱,说剩下的钱李三帮他们保管着。李三手里一直拿着工资不给,他们回来也不甘心呀。
我给你们说,跟我的表哥说工厂里的孩子越来越多,都是李三弄回来的。年纪大的工人很多被辞退了,我就盼着我表哥能被辞退。再干两年,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苏瑾歌想到了黑中介。
“你还知道别的工厂的情况吗?”张记者拿着笔快速记,记完扶一下眼镜问。
“反正现在的工厂都是糟蹋人,干两年身体就受不了。就有病了,特别是这种纺织工厂,你说也没毒没害的,呆两年肺就受不了,先是咳痰后来咳血,再后来喘不上气的人就没了。”
“唉,你们这些公子小姐听这些事儿也不知道干嘛。你们刚从食堂出来吗?”
“对。”
“今天啥饭?”
“红薯干饭,芥菜疙瘩,豆腐。”苏瑾歌说。
“有豆腐你们怎么不早说?”工人顿时就急了:“今天中午可是好菜,去晚了就抢不到了,你赶紧给我钱,这时候到说不定我还能吃个碗底儿!”说着就要站起来走。
“等等!”苏瑾歌拉住她,手里放着两枚大洋:“你还没说这个工厂有什么问题,说了连同我手里的给你五个大洋。”
工人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又蹲下了。
“我给你们说,我们这工厂特别好,少东家是个少见的仁善人儿,虽然我们一个月二十块工资,可是不够花呀,家里老小六七口人都指着我这二十块钱,吃的还不如在工厂里。
我们工友,一大半生活都维持不下去,每个月借钱。我们工厂竟然允许工人借钱,真好。一个月要是借三块,每月扣一块,扣三个月就还上了。”
“这少东家这么好?”张记者有些怀疑。
“少东家是真的好。赶紧钱给我!”
苏瑾歌递给他六块大洋。
工人牙咬一下,又吹一下,在耳边听听。确认是真的,突然笑了一下:“念在你们给我这么多钱,我给你们透个消息。我刚才说的,你们信个五成就行,不用太当真。你就是问其他人,他们的说辞跟我一样。你们调查不出什么来的。”
说完工人一摇一摆哼着小曲儿走了。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苏瑾歌手指指着走远的工人脸都气红了,她英明许多世,居然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