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贵,你出来!”王檀高声冲着屋内吼了一嗓子,吓得旁边的老太太脸都变白了些。
屋内什么动静也没有。
老太太急了:“你嚎什么嚎,我家没别人在家!”
王檀不理她,继续叫人:“王常贵,我知道你在家!躲在个老太太背后,算什么男人!你再不出来,我就附近的学校,一个班挨一个班找你儿子去。”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太禽兽的人,用孩子威胁他们,会比其他任何方法都好用。
王常贵正是十分在乎家庭,在乎子女的人。他可以在外面活得像狗,累得半死,也得给孩子们一个好的条件,他们当了他的孩子,就已经够委屈了,他没办法让他们长大后继续过着他现在过的生活。
每天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扛起百十斤一袋的建筑材料,根本数不过来在一天终于结束时得搬多少次来回上下,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工地上喂猪猪可能都不吃的饮食,他却觉得不花钱还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便可以称为美味。
他连同甘共苦多年的妻子的尸体都不想收殓,不是他多没人性,只想拿她的死骗点钱,而是急救的费用外加将遗体火化再运回来,也不少花销。
以后家里少了一个挣钱的劳动力,花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能省点是点。
他此时躺在床上,还没起。
老婆没了,不伤心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前面说过,他只是舍不得花钱,不是真的冷血无情。马小丽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清贫却幸福。
现在只要闭上眼睛,他眼前就跟过电影似的,想起来的全是夫妻俩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让他在梦里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到家的这几天,他每天都在想,妻子的器官归谁用了,剩下的遗体是不是火化了?自己不去领,会不会直接被扔掉?他是不是让她尸骨无存了?
寝食难安。
外面喊他的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他一时没想起来会是谁,但是这几天,来找他借钱的人一拨接一拨,他以前的工友全都知道,他拿了不少赔偿金,有看着眼红的,有家里真困难的,都想来分一杯羹。
他连给自己妻子花一分都舍不得,又怎么可能肉包子打狗一样把钱借给别人。
所以一切来访客人,都由他老娘出面接待,他索性在床上躺尸。
但这次来的人,好像不是来借钱的。
他晃晃悠悠地起床,披上外套,出去看看。
怎么会是他们?
“你们来干啥?我老婆呢?”
“你还关心你老婆吗?拿着钱就跑了,现在装模作样给谁看?我们不是来找你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们,马小丽的娘家在哪就行了。”郑亦樾身体不适,心情烦躁,再看王常贵这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火气根本压不住,直接开怼。
王常贵本来就是个嘴笨的庄榢汉子,也没多少文化,只得愣愣地任郑亦樾骂,最后木愣愣地说:“我带你们去找他们吧。”
“去啥去!别去!不许去!咱们老王家跟他们老马家早二十年就断了亲了,你还上赶着去他们家,让他吸血吗?”老太太急了,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
“当年咱们村穷得叮当响,村里的姑娘就没有不外嫁的,外面的人,吃得饱穿得好,人家大好的姑娘,凭什么嫁到本村,穷得一家人逃荒要饭啊?”
“她马小丽跟你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没错,她跟你有情谊我也知道,她是我儿媳妇,我认她是咱们老王家的人,但她家那群吸血虫,以前就坑苦了咱们,现在你还想去让他们沾上?想想你老婆用命换来的钱,自己还两个儿子要上学,要娶媳妇呢,你可得好好想想啊!”老太太说得极尽心酸。
“妈,你想哪去了?如果我那老丈人也没了,剩丈母娘一个没主见的,还不是大舅哥怎么摆弄怎么是,我才没那么傻,送钱给他们花呢。就是带着去认个门,我就回来了,啊。”
老太太还是不想放手,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当年娶马小丽的辛酸:“她那哥哥,还是她死鬼爹,尤其不是东西!你一个人过去,还不得被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不行,我得叫点人。”
“妈!”王常贵到底在外面见过几年世面,对村里那套有事就叫人过来评评理,判判是非的作法不以为然。族老长辈岂是那么好请的,八碟七个碗,烟酒一个不能少。
有那点钱,还不如直接给岳家,对于见钱眼开的人,给点钱比什么道理都好使。
“请个族里的人,要是他们有人知道咱家有钱了,他们能不想着捞一笔吗?谁都靠不住,咱们还是低调点。”
一听到钱财有可能不保,老太太立刻闭嘴,老老实实点头,听儿子的安排。
一行四人,由王常贵带路,向马小丽娘家走去。
“你们来找他们干嘛?”王常贵也挺憋屈,明明不是都说好了嘛,他同意捐献了,同意书也留给他们了,直接处理了就行了呗。
郑亦樾只得跟他解释一遍现行的捐献政策:“原则上,捐献者的所有近亲属全部同意,才是合法合规的。你是捐献者的丈夫,你同意,你的孩子未成年,他们不需要参与意见,只是你还得费心向他们说明下情况,最后,捐献者的父母也必须同意。”
王常贵习惯性皱起眉头:“这可不大好办。我这岳家,唉,一言难尽。”
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老婆已经不在了,他不想说岳家的坏话,毕竟他们的闺女,给自己生了两个孩子,他得感激。
但马家人也欺人太甚,为了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他得提前经他们打打预防针:“他们啊,我妈说他们是吸血鬼,真一点也不夸张。好在我那短命的老丈人大过年的时候,吃得太油腻,被个饺子噎死了,不然对上他还有我那大舅哥,且做好准备被他们刮下一层皮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