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逸回到子阳坡时,老管家忠伯已经醒了过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发黄的婚书,表情变得很是古怪。
这封婚书是很久以前就签订下来的,只是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忠伯躺在床上,支撑起身子,沙哑道:“逸哥儿,还记得九岁那年,你救过一个丫头吗?”
楼逸点了点头,那是在赤龙城的一条大街上,有辆马车受了惊,眼见着就要撞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
当时楼逸也没多想,纵身一跃,将那个小女孩扑倒在街边,救了女孩一命。
他心中一动,又看一眼婚书签订的日期,顿时恍然大悟:“我要娶的人,就是当年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她叫黄娇娇?”
忠伯微笑点点头:“正是她,黄家和楼家颇有渊源,您救了娇娇小姐,黄父为表感激,有意将娇娇小姐许配给你,便有了这一纸婚书。”
楼逸弄清楚缘由,不禁苦笑道:“忠伯,只是我结下那么大的仇家,娶妻真的好吗?”
忠伯不禁愕然:“少爷,您知道仇家是谁了?”
楼逸点点头:“白龙侯府,古家的三公子!”
“那您可知道,这仇是怎么结下的?”
楼逸摇摇头,这也是他迫切想知道的。
“四年前,少爷救下了娇娇小姐,可那辆受惊的马车却偏离了大路,最后撞倒了一所宅院。”
忠伯叹息一声,“那所宅院中,正好有两人在幽会,一人是白龙侯的侧夫人,另一位,是白龙侯的四大客卿之一!”
在楼逸惊愕的目光中,忠伯苦笑道:“那位侧夫人,就是古家三公子的生母!”
楼逸目瞪口呆,这也太巧了吧?!
他接着荒唐一笑:“就为这个,三公子就恨上我了?”
“当然不止这个了,”忠伯沉重道,“事情暴漏后,白龙侯一怒之下,毒杀侧夫人,追杀叛逃的客卿,同时展开疯狂的清洗。”
楼逸的头皮开始发麻了,诸侯一怒,伏尸百万,他能想象到白龙侯的血腥手段,只怕那位三公子也受到了波及吧。
果然,忠伯继续道:“白龙侯甚至怀疑三公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杀光他周围的人后,一度想要杀了这个儿子。”
“所幸,这位三公子天资卓绝,素有天才之名,本就是九大宗门太上阁的精英弟子。两年前,他的武魂封印解除,证明是古家一脉的传承,这才重新得到白龙侯的信任。”
楼逸默然了,也开始理解那位三公子为何如此仇恨自己了。
生母被杀,身边的人也都被杀,自己也差点丢掉性命,三公子就像是一只惊慌的小鹿,在绝望中无处躲藏。
童年的恐惧和悲愤已经渗入到他的骨髓,他又怎么可能不恨始作俑者的楼逸呢?
可对楼逸来说,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忠伯感叹了一番,正色道:“逸哥儿,从你救人的那一刻,黄家就没法脱开干系了,如今黄家的家主正得黑龙侯的宠信,贵为客卿,只要楼黄两家联姻,势必会让白龙古家忌惮!”
楼逸沉默不语,之前张沐说他“靠着一个女人保护”,他本来以为是指小结巴救了自己的事,想不到原来是因为这封婚书。
说实话,他对那个叫做黄娇娇的女孩几乎没有印象,内心里自然很排斥这桩婚事。
然而这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着整个楼家!
先前张沐的狂悖之言,未必空穴来风,三公子成为世子后,肯定会对他的大哥,对整个楼家展开报复。
不如此,难以报三公子丧母之仇,不如此,难以泄三公子心头之恨!
楼逸有些无奈地问道:“那黄家的意思呢?”
“老爷的意思是,等宗派大考结束后,您能亲自去一趟黄府。”忠伯婉转道。
楼逸不禁苦笑,黄家和楼家签订婚约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那位侧夫人的存在,也不会想到因此会和白龙侯府结下仇怨。
可如今,黄家风生水起的,肯定知道其中的内幕,还能应下这门亲事?
他表示怀疑。
他要是拿着婚约直接找上门,其实就是“挟恩求报”,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赖上人家了。
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楼逸还真干不出来,更不要说,等待他的可能是黄家的冷遇和嘲讽了。
可一人之荣辱,比起一家之存亡,孰轻孰重?
父亲大人已经尽力了,大概我也只能委曲求全了吧!
楼逸心乱如麻,让忠伯先休息,他拿着一纸婚书,站在门外,怔怔发呆。
……
子阳坡的一个山坳里,小结巴站立在风雪中,踯躅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一道血线,遥对着地面,迅速画出一个诡异的符文。
血色的符文镂空了雪地,倏地一声渗入地面。
血光闪现的同时,一股黑烟从地下钻了出来,迅速幻化成一个人形。
黑色的影子像是一个老者,在风中摇曳着,有些不耐烦道:“丫头,老夫是你的守护使,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
小结巴全然没有以前怯懦的样子,清冷的目光看着黑影:“桑多爷爷,我想让你去保护一个人!”
“谁?”
“楼逸的大哥,楼勤。”
“老夫只会保护你,这也是你当年带我逃出冥界,我们立下的约定!”黑影婉转而又坚定地拒绝了。
小结巴着急道:“要是楼勤死了,楼逸哥哥一定会很伤心的!”
“又是楼逸,”黑影郁闷道,“当初你让老夫出手,已经救了那小子一命,还激活了他的武魂,丫头,你不欠他什么了,又何必事事出头?”
“玄冥认楼逸哥哥为主了。”小结巴冷不丁说道。
“你说什么?!”黑影桑多楞了一下,转而震惊道,“玄冥是冥界四大圣剑之一,这怎么可能?!”
“那你去不去?!”小结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桑多在风雪中飘摇着,怒声道:“告诉楼逸,他要是敢伤到我的魂魄,老夫和他没完!”
说罢桑多晃动了一下,倏地一声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小结巴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望着石屋门前肃立的那道影子,眼神不禁有点痴了。
她至今还记得,四年前那段不堪的岁月。
无尽的恐惧,无尽的黑暗,无尽的虚弱,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直到有一天,一辆马车狠狠撞在密室的墙壁上,严密的法阵,终于露出了一丝缝隙。
楼逸哥哥,那一天,你救了不止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