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北城雪鹰侯府的大厅,楼逸挺立如一杆标枪,看着前方的老者,冷淡道:“晚辈见过雪鹰侯!”
雪鹰侯白展禾,六十上下,须发花白,两道剑眉飞入鬓角,浑身散发着威严的气势。
对于楼逸的失礼,雪鹰侯仿佛没有注意到,准确说,在他见到楼逸的那一刻,神智出现了恍惚。
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无声哽咽了一下,雪鹰侯颤声问道:“你能带我去幽暗之堡吗?!”
楼逸沉默无声,最终还要摇了摇头。
幽暗之堡,是玉璃前辈,九转龙魂的第七任宿主,玲珑阁的上一任个人,自闭三十年,最后绝情殒命之地。
而让玉璃前辈生无可恋,痛苦了一辈子的男人,正是眼前的雪鹰侯,白展禾!
“为什么?!”雪鹰侯的眼角已经闪现出泪光。
任谁见到这一幕,都无法和眼前这个动情的老人和朝堂上一手遮天的雪鹰侯联系在一起。
楼逸冷冷道:“尘缘已了,玉璃前辈不希望外人打扰她!”
听到玉璃二字,雪鹰侯的泪点被狠狠戳中,眼泪夺眶而出,嘶哑道:“我不是外人,我是白展禾,我是白展禾!”
楼逸从一开始其实挺瞧不起这个男人的,不过此刻见到雪鹰侯真情流露,他不禁为之动容。
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楼逸正色道:“前辈,我无法带你去幽暗之堡,不过玉璃前辈留下了一个箱子,给你的箱子,此刻就在赤龙城。原本,我以为你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楼逸毫不怀疑雪鹰侯的眼线和势力,他能肯定,当自己把六十四块衍圣骨牌转交给玲珑阁主的那一刻,雪鹰侯其实已经得到消息了。
果然,雪鹰侯的眼中募得闪动出神光,激动万分,语无伦次道:“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璃儿不会那么绝情的,我真该死,我早就应该去见你的!”
“另外,”楼逸犹豫了一下,终究如实道,“前辈,你留在衍圣部落的那封信,玉璃前辈收到了,正是因为这封信,才让玉璃前辈万念俱灰。”
白展禾的眼泪潸然而下,悲痛万分地扶着座椅的扶手,发出压抑而又嘶哑的哭声。
他早就知道错了,早就知道不该留下那样的一封信。
他宁愿玉璃一只恨着他,怀着仇恨活下去,也不愿意玉璃因为命运的变幻无常,而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留恋。
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当年他不应该屈从于家族的压力,抛弃了玉璃。
当年他更不应该留下那封忏悔信,让玉璃痛苦中度过的六十年,成为了一场虚妄!
楼逸虽然无法理解这种生离死别,但心中却也是莫名酸楚。
楼逸低沉道:“玉璃前辈留下了遗愿,如果前辈愿意,可以和我一起来完成。”
雪鹰侯豁然抬头,急切问道:“玉璃留下了什么遗愿?”
“玉璃前辈希望我能找到衍圣部落的后人,保全住部落的最后一丝血脉!”
雪鹰侯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寻找衍圣部落的族人,保护着他们,这一点,玉璃大可以放心!”
楼逸不禁惊喜不已,这下玉璃前辈托付他的事,总算可以完成了。
看着雪鹰侯恍惚的样子,楼逸忍不住问道:“前辈,当年究竟是为什么?”
雪鹰侯渐渐恢复了冷静,无奈地喟叹道:“老夫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当年的砸毁神像的运动,一来是为了捍卫皇权,二来是出于自身的贪婪。我们贪婪那些部落的领地,贪婪他们传承下来的法宝和秘术,我们妄图以此来抗衡修行界,然而到头来,最终伤害到的却是我们自己。”
白展禾说着话,有些复杂地看着对面的楼逸。
几百年来,天风王朝都想将那些远古传承的部落收为己用,然而施展了无数手段,包括铁血杀戮,但却始终没有成功。
那些部落,有着各自的信仰,有着各自的图腾,他们排外,封闭,只敬畏于他们所信仰的神灵,甚至将信仰凌驾于律法和国家之上。
但是楼逸却成功了。
赤龙城收留了大量的流亡部落族人,这些人加入了军队,组成了战斗祭司团,他们活跃于北疆的各个方面,发挥着各自的一技之长。
这该是多强大的一股力量啊!
白展禾正色道:“楼逸,无论何时,老夫都会是你的盟友,老夫并非是相信你,老夫只是相信玉璃!”
楼逸躬身道谢:“具体谈判事宜,东来侯会负责的,明日晚辈就要启程前往圣湖山。”
白展禾点点头:“也好,如今天风城是个是非之地,你这次毁了计无情的一条手臂,计嫣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女人。”
楼逸不禁心中凌然,郑重点了点头。
计嫣然不过一介女流,却能成为一个庞大家族的家主,这足以说明她的手腕和实力,楼逸当然不敢小瞧。
回想起计嫣然震塌天丰楼的那一脚,楼逸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告别了雪鹰侯白展禾,楼逸回到驿馆,向着楼山和孟熊他们嘱咐了几句,当夜便在两位强者的保护下,悄然离开天风城,前往雪灵西面的圣湖山。
就在三人出城的同时,消息已经传到了计府。
灯火辉煌的大厅中,计嫣然神色冰冷,端坐在主座之上,下方的空地上,肃立着一位身材瘦小的黑衣老者。
计嫣然神情木然道:“楼逸已经离开了天风城,你们可以开始行动了,我不要他的命,我只要他的一条手臂!”
黑衣老者桀桀一笑:“家主放心就是了,如今楼逸的名声已经传播了出去,不服他的大有人在,兴许这次用不着我们动手,圣湖山那边就有人会抢先对他出手!”
计嫣然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冷冷道:“我不关心过程,我只要结果!”
黑衣老者微微垂首,转身走出大厅,刚到门口的时候,身形霎时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灯火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