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银烟午膳都没有心思去吃,半响以后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让李芸生传信给沈玉恒,说要在申时前与他相见于竹颐园中,且越快越好。此时午时刚过,为能尽快传话,李芸生没有多问,便连跑带跳般奔去传信。
翼银烟等着见沈玉恒,拽着裙摆的双手生生将平滑的绸衣压出几道褶子,哪怕松了手也未能轻易恢复如常。
回想起书信内容,她如丧魂失魄般六神无主。
信中说沈玉恒为了她,在翼将府里闹翻了天,他的父亲沈严棋不仅不赞同他的主张,甚至软禁他的母亲作威胁,要他断了对公主的心思。
沈玉恒不肯,见无法说服父亲,只能离府谋划,可怎知回来后却发现他娘受了罚,故内心折磨不已。为两全,沈玉恒计划今夜带上他娘来翼王府中与她汇合,三人共同逃离翼城中的是是非非,择一僻静之地过清净日子。
信读到这,本来她还心存侥幸,眷侣美梦仍未碎。可李芸生母亲道出真相,原来沈玉恒的娘受伤不浅,仓促走动极有可能伤及性命,但为免沈玉恒挂心,故未曾让他得知其中轻重,为保夫人平安,她希望公主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沈玉恒公子今夜行动,建议缓而行之。
深思熟虑过后,翼银烟却觉得不能缓而行之必须当机立断,要立马做出抉择。为了重要的人,她愿意做任何事,甚至抛弃一切。
她有一个更好的计划。
等了沈玉恒快一个时辰,翼银烟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齐整皓齿似镰刀般肆虐碾压那嘴上的娇嫩粉贵,两者如有几世愁怨般撕扯,久不能分。传信回来的李芸生一见她就被吓了一跳,一把拉她坐到到妆镜前,她回过神来,才看出自己唇齿间的丝丝艳红。
血的味道,像一颗由黄连做的糖,甜的生苦。
她苦苦自嘲,李芸生心疼地替她擦着伤唇,眼中多了一束泪光:“公主莫要再折磨自己了,芸生看着好心痛。我不知道信写了些什么让你变成这样,可沈公子如今并无大碍就是最好的消息,其余的芸生相信都是可以慢慢谋划的。”
翼银烟没有接话,反问她:“他来了吗?”
李芸生拿出药粉,心疼地想要给公主的唇敷上:“我刚去到翼将府便见到了沈公子,已经当面告知他你要见他的事,他也给了我答复,说会尽快赶到来见你。”
她一把推开李芸生手上的药粉,李芸生没有拿稳,药粉直接投向放在妆镜旁的百羽扇,那是公主平日戏舞时最爱的舞扇。
李芸生惊呆不动,一时无语:“公主......”
“无碍,时间紧迫,你先去替我收拾包袱。”翼银烟瞄了一眼百羽扇,仿佛满不在乎。徐徐拿起唇脂,她不顾唇上的伤口抿了抿,试图掩饰上面微细的血口。
“公主是要......”
“快去。”她不由李芸生多话,此时她也不想回答任何话。
看着镜中装扮完毕的自己,翼银烟十分满意,梨涡浅笑。
沈玉恒与往常一样翻进了竹颐园,翼银烟已为他支开周边翼卫,故此时无人知晓他的到来。如此着急的找自己,沈玉恒有些担心翼银烟的状况,一边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五分。
刚走出了竹颐园,他就看到翼银烟坐在前院的中央。
冬日的夜来得快,天边慷慨地将一滩晚霞泻下。翼银烟身旁放置着烤炉,炙热的碳在风中明暗恍惚,沈玉恒看出妆容娇艳的她有刻意做精心打扮,她身着琉璃彩衣,一串串的琉璃珠绕着裙袖和各方裙边,霞光中如身披金光,闪烁耀目。
沈玉恒一时看痴,回过神后才慢慢朝她走去,在她身旁坐下,微微笑着。
他变憔悴了,眼中写满了疲惫,可面对她时脸上仍是堆满笑容。
翼银烟心疼地伸手向前抚上他的眉。
沈玉恒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烟儿,我们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了,不用等多久,我便可以带你离开。”
她浅笑,一直没有说话,只在心中劝着自己,今晚如论如何她都不能拖泥带水。
犹豫片刻,她仍是心满意足地说:“是吗?玉郎谢谢你......没关系的,有你这样对我,我已经知足了。”
沈玉恒察觉一丝不妥,可仍笑着看她:“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等今晚入了深夜,我们就可以行动。我决定了,我要带你离开翼城,我要带着你和我娘一起摆脱尘俗,远走高飞,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今晚回去后恐怕你就再也出不来了,你爹也就是沈翼将已经守住了整个翼将府了。”
“烟儿,是有些难,不过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不玉郎,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了,但是这不值得,我不能伤害你们。”
沈玉恒站起,犹豫徘徊在翼银烟身侧,忽然地,像是想明白些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你怎么知道翼将府被我爹包围了......莫非,还有我娘的事你都?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府上的主魔侍告诉芸生了吗?”
翼银烟迷惑地看他:“你娘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他听错了,以为她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见她的反应,他猜她还未得知具体内情,心中松一口气:“不,没事,没什么......”他重新坐下,再次牵起心爱之人纤细的手,“烟儿,我已经计划好了,今夜戌时我会带着母亲离开翼将府,亥时就来与你汇合,今晚你好好收拾一下......”
“你是要我跟你私奔吗?”她用不明情绪的眼神看向沈玉恒,“难道你是要我跟你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吗?”
“不是的,”沈玉恒知道委屈了她,连忙笑着解释,“这只是短暂的,只要我们找到落脚处,就可以在那里创建我们想要的生活,到时候只有你和我,我们一起赡养我的母亲,平静淡雅度日可好?”
见她没有接话,沈玉恒以为说服了她,未曾料想,她竟将手甩开:“够了玉郎,我实话实说了吧。这两天我也想了很久,此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开口。”
只见她冷漠一笑,似迎面吹来带刺的寒风:“我觉得父王说的话十分有理,魔尊可保我一生荣贵,我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与魔尊相配自然也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