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国秋厉声站起指责:“我敢什么!影儿是我的女儿,你不疼她,还不许我这个做爹的疼吗!一来到屋里我就看到影儿可怜兮兮独自在哭,这才知道出了事!刘潇,你别太嚣张,这里始终是我淳家不是你们刘家,若你敢指使刘家的人欺负影儿,我......影儿一日不回淳家,琳儿一日也别想议亲!”
刘潇气得抓耳挠腮,全身直发抖。
我非常感谢刘潇那迟来的第六感,为防止淳国秋再靠近我,刘潇第一次对我如此大方,她派足了人手将我的小院围得像铁桶一般,饭菜都是她身边的魔侍来送。
我第一次对她心生感激,如此一来,淳国秋就无法再觊觎我,保我逃过此劫。
次日一早,辰时未到刘家的人就来了,令我意外的是我还看到刘启明的轿子。刘家离淳家比较远,辰时快过我们才抵达刘府。下了轿,我看着与淳家大同小异的辉宏大门,想着自己将面临未知的变故,我麻木地被刘启明牵着入府。
这不过是长得有些不一样的火坑,有可能栖息着更可怕的洪水猛兽。
刘启明不急着安顿我,他派人将我随身物品安置好以后,牵着我到他的院中,沿着长廊找到一处较高的石梯,放荡不羁提袍而坐,将我拉下,并且让身旁的魔侍守着院子,不让其他人入内。
此处院落整洁,庭院花木养的精致,我顺从坐下,没有欣赏的心思。
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他回头看我许久,我假装不知。
一只手伸过来摸我的左脸:“昨日,潇潇是不是打你了?”
我已经用热棉帕敷一晚的脸,原以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是能让他一眼看穿。在他面前,我似乎藏不住任何事。
想起昨日他打量我的眼神,不顾我反对向刘潇收了我,我原本闪着微光的眼神很快暗淡下来。才把我骗进刘府就让人守住此处迫不及待与我独处,才说第一句就忍不住出手摸我脸了,那过会儿是不是在考虑怎样将我拥入怀里?
然后......
我浅浅一笑,身子朝另一旁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舅舅疑心了,娘从不舍得打我。昨日娘只是与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我来舅舅家做客罢了。”
“方才我派人来接你的时候,看见远处一女子在偷看,我瞧着她的脸跟你有几分相像,尤其是这对眼睛。我派人打听了,她叫茹儿,是淳国秋第三个小妻,近来几万年就数她最得宠。”
“......是吗?丽影喜静不爱乱跑,只是听爹提起过,未曾见过这位小娘呢。”
“她才是你亲娘,对不对?”
“......”
“每次我问你话,你都迟疑一秒,在脑中重整好思路后才回答我。你害怕与我独处,是不是怕我问及有关你自己的事?”
他单刀直入,一开口就说这么锐利的话题,我一脸疑惑,苦笑着忧伤地答:“舅舅怎么这么奇怪呢,总是说些丽影听不懂的话?丽影只是比较蠢笨,反应比较慢而已,毕竟我不爱读书,也很少认真听先生的课,不像琳儿妹妹呢,聪明伶俐反应又快。”
许久未见刘启明答话,我转头,发现他额间青筋骤现,他深深吸气却不呼气,硬是憋着涨红了整张脸,很明显,他对我的答话极其不满。
有一股气正憋在他的胸膛中四处乱窜无法发泄,他压眉狠狠扫我一眼,松了唇列着齿“嘶”我一声:“满口胡言的丫头!”
他将我身子扳正让我正面看他。见我惶恐受惊的表情他才发觉失了礼,慢慢松开手,垂下头闭目缓和自己的情绪。
“你称宛琳做‘琳儿’,却在我面前自称‘丽影’,晚膳时你多夹素菜极少食荤,那些山珍海味你基本不碰,明明碗中尚未空盘,得到潇潇一个眼神后,你便谎称自己吃饱离席,这说明你在这个家里地位不高,潇潇并不重视你,所以你事事小心不敢逾越,努力满足潇潇对你提出的任何苛刻要求。”
“你的诗文明明出类拔萃,可你却替琳儿做好功课,自己再伪造一份不堪入目的充当功课上交,我看你轻车驾熟做得很是干脆利落,想必这是你的日常而并非是偶尔而为之,可见你收敛锋芒不敢冒尖,还要做低讨好琳儿。”
“你住的院落是潇潇院里最偏僻最冷清的角落,离潇潇最远,这点亦可直接证明你跟潇潇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那时我便想,亲娘是不会对自己的两个孩儿厚此薄彼到这种程度的。”
我呆若木鸡地看他,沉默不语。
“那晚在你的院前,淳国秋来了之后,你正眼都不敢看我一眼,跟我单独相处时明明伶牙俐齿,在淳国秋面前却半句都不敢搭我的话,生怕在他面前与我扯上丁点关系。”他捏拳,倾身靠近我的脸,我手心冒汗不知所措,身躯努力后倾以拉开距离,他清如明镜的眼神看得我格外紧张。
那晚不管是膳桌前还是夜里庭院中,刘启明分明从淳国秋的眼中看到了身为男人的嫉妒和对淳丽影强烈的占有欲,因自己的靠近甚至产生了愤怒的情绪,话语间夹枪带棒。
“对你宠爱有加的不是潇潇,而是淳国秋对不对?他......他待你如何?”刘启明伸手握着我纤细的肩,这一次与适才完全不同,很轻柔。他眼神左右闪烁,没有了适才的坚定,支吾着,“你......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欺负你?”
我本以为他只要看透了我的全部,就一定会认定我是个卑微虚假之人,再发现淳国秋对我存着歹念后会讥笑我,指责我不伦,不齿碰我,毕竟女人是脆弱的群体,男人在我们身上犯了错通常都归罪于“红颜祸水”。
然而如今他急切求真的反应,还有看向我心痛不已的眼神,我的心盲目地乱撞起来,脸不由自主地发起烫来。
我头一回有这种感觉。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奇怪?
我努力抑制心里奇怪的情愫,分了神喃喃自语:“爹对我一向很好......”
“谁问你这个了?影儿你明明很聪明,为何还要在我面前装糊涂?”
突然提高的音调将我彻头彻尾地劈了一道,我内心憋屈得不行,露出了未曾在人前展示过的脆弱与无力:“不然呢,你想问的是什么?问我爹有没有对我动粗......有没有玷污我?”
刘启明身躯一定,伸手赏了自己一巴掌:“我!我该死!”
他伸出臂弯一把将欲哭无泪的我捞入怀里,附在我耳边沙哑地说,“影儿抱歉,我不应该刨根问底,对你这样质问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施暴?我只是急了,我有些怕,看着伤痕累累的你,我怕你已经坠入万劫不复,我怕我不能将你拉回来......”
这是怎么了,我双手无力既推不动他,内心深处竟也不想要推开他。紧贴的身躯传来他微高的体温将我完整包围,紧贴的肌肤不仅没有让我感到恶心想抵抗,反而想贴得更近些。
不过是任性地揭人伤疤,是说了句不冷不热的话,自恃高人一等的权贵不都这样吗?淳国秋如此、刘潇亦如此,这不是很正常吗?今日我也不过是将姿态稍稍放得更低些,想博得他同情,看能否让他怜惜从而放手别再纠缠我而已,可是。
他居然打了自己然后向我道歉,还说他害怕......这么一个傲睨一世高不可攀的贵人,比淳国秋的官职还要高一层的魔圣,连淳国秋都敢不放在眼里的人,他明明已经猜透我的身世和肮脏的人生,与我更无半点真切的血亲,居然......他在这里抱着我不知所措,呼吸不稳,语无伦次。
是在为我而心烦意乱吗?
他是真心......的?
刘启明松开我,双手托起我的脸,那双炯炯闪亮的眼眸温柔得能挤出水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以往我也只以为你是一个活泼可爱的高门贵女,生活无忧。可几千年前见了你,抱起你,我才发现你并非如我所想那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形销骨立比同龄女子要轻,脖子后面手腕内侧处都有若隐若现的伤痕,可尽管如此,当着我的面你依旧强忍泪水笑靥如花。这九千多年将近万年里,你的脸不仅没有模糊消退,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日渐清晰,这份思念越发强烈,我一度以为自己是病了疯了,居然对你有着这么执着的记忆。”
“在边境,我一完成魔尊交待的所有事情便快马加鞭赶回魔都,我刘府都不想回,一心只希望借着送礼的借口,看能不能在淳府上看到你。不见你九千多年,你长高了,变得比以前漂亮,可你身上的忧郁气息一直未变,我甚至能感受到,看似比以前得到更多已经知足的你,实则内心极度惶恐和不安,这种负面伤害使你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奢求不会受伤的一切事物和情感。”
“......”
“影儿听话,离开淳国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