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细小的声音才刚冒出个苗头还没完全停下,柳月宸反应极快,拍案终止谈话:“谁!”
爆破一喝后,屋梁以上终于发出清晰的砖瓦错位的多余声响。
柳月宸一个眼神,皓羽殿内徒然生出一股阴风,随即殿门被一个肉眼难寻的的幽黑幻影重重撞开,或虚或实的黑影在殿门受力猛烈张开击墙的巨响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文疆彻底回神,眯紧眼环视整个皓羽殿,握剑将柳月宸护在身后大喊:“来人!有刺客,魔卫护驾!”
自始至终柳月宸面无改色,淡定等待周身变化。
伴随一道道刀刃摩擦剑鞘的整齐嘶鸣声,卢青志带着数十魔卫鱼贯而入很快就守在皓羽殿内两侧,将若无其事批阅密折的魔尊大人防护在圈内。见柳月宸有人保护,柳文疆擅作主张,带着十数人冲出皓羽殿往适才黑影消失的方向奔走。
柳月宸由着柳文疆去没有制止。
他早知结果,柳文疆去与不去都一样。
想必柳文疆自己也是清楚的。
果然没过多久,柳文疆独自一人提剑归来,向柳月宸禀报:“禀父尊,疆儿一路追向北门方向,途中见地上躺着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已经被人一剑封喉,可奇怪的是儿臣还在不远处发现一只断臂,那手臂上的衣袖看着倒像是文雅公子的服饰不像刺客。为防止断臂之人逃脱,儿臣已令宫中值守的魔动看紧城门,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了。”
柳月宸轻轻一“嗯”漠不关心,只是抬头看一眼卢青志,然后继续提笔疾书。
卢青志带着所有魔卫轰动退场。
“此事你不必上心,交给青志即可。”
最后几字狂草奋书后,柳月宸提笔站直,看向一直静候的柳文疆,嘴角抹上笃定的赏识。
在两父子对视的流光中,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神绪在彼此交汇中碰撞,结合,翻腾不止。这是两个人期待已久的默契,是早就在彼此脑海中预想过千回百回的时刻。
柳月宸如释重负,仿佛完成了此生中必须完成的任务,还有他终于能将一份忠义之情还上了。他大方一笑。
“疆儿,想当年你的唤术灵根微弱无比,本尊虽不是你生父却也努力尽着为人严父的职责,如今你总算没辜负本尊的悉心培养,也将唤冰术顺利继承,本尊总算给了你父亲柳志辉一个圆满的报答,报答他当年的相救之恩。疆儿,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柳月宸屈指对桌敲了两下,指骨隔着那韧实的旨令敲出如瀑流击石的愉悦脆响:“即日起,柳氏尊亲柳文疆册封为魔界‘亲魔’,同时担任‘翼王’一职,暂管翼城及鎏炫谷相关事务,五日后动身出发就任!”
忆起御明殿的殿门,柳文疆全身血液活跃起来,惊喜不已:“疆儿谢父尊抬爱!疆儿出生以来便由父尊痛爱未曾受您丝毫的刻薄,此生您便是疆儿唯一的父尊!今生疆儿必定将自己的力量变成父尊坚不可摧的势力,完成父尊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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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皓羽殿灯火通明,柳月宸一人静坐,他没有忙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贵倚之上,姿势慵懒地朝天仰头。
一幽黑肃杀的长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身旁轻跪,他松弛的懒背瞬息绷直。
抬起后仰太久开始发僵的脖颈,他面向空荡荡的皓羽殿,眼中仿佛吸收了整个皓羽殿内通天的灯光,随同火光热切亮着燃着,而没有燃烧被眼睫毛覆盖的一小部分阴影里,那份藏匿的阴暗也在火红的映衬下越发暗黑。
“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能耐死而复生。如今虽已断臂,可他苟活一日,本尊便不能掉以轻心......查得仔细些,一定要永绝后患。”
“好。”
柳月宸沉思不动,黑影转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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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新鲜浓厚的血香,两滴温热的液体滴入他的眼睛,热度从瞳孔中心开始扩散,很快包裹整个眼球再蔓延到斗折蛇行的大脑深处,腾升的热量极速膨胀快使他爆炸。
眼前被漫无边际的红所笼罩,什么都无法看清,糊成一团的景象犹如坠入一片虚无,许久一个透着深红的身形逐渐清晰。
那人仿佛在笑,双手滴着血不停在比划挥舞,见他转动脖子,那人开口说话:“你终于醒来了,我多怕我来不及。为了你母亲......玉恒,为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帮你逆天改命。若你能熬过这一关,请替我回去给你母亲传一句话,就说,可以在雷府与她相遇,是我钱惜此生最圆满的缘分......”
他虽看不清此人面容,意识中却是认得此人,他无法开口,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嘴,这次他从模糊的景象中分辨出,那人是将自己手中的鲜血滴入他眼睛里......
很快,从眼眸接收到那滴血的热度从深处扩散过去,他心口处的热度也跟随在滚烫沸腾,全身血液很快就躁动起来,他的意识开始飘远......
待香气散尽,眼前的一片赤红慢慢变浅然后过渡成淡雅的青色,那是一片无云无边的天色,宁静祥和的天色。
他试图动了动,呆滞的眼睛终于接受到自己的使唤眨了一下,他勉强用手肘撑地艰辛坐起,地面软而松散,嵌入他指缝的满是黄沙。
原来他躺在沙漠当中。
深吸一气,伴随有力的一砰心跳,他条件反射捂紧胸口,这才发现左手边有一人躺在无情的黄沙里,全身装束俱是如墨的深黑。
他惊愕不已,大喊出来的声音格外沙哑,一如野兽临死前的哀嘶:“师父!”
黑衣人通身惨白,白到犯紫,身体里仿佛一滴血都没有。
他伸指去探黑衣人的鼻息,俯下身躯去听他的心跳,咚,咚,咚......
还好还好,他还有呼吸,还有心跳!
很奇妙的是,黑衣人的心跳声与他的如出一辙,可响过第四声后就再没有了声,仿佛世界上一切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可怕的静谧里,他大脑嗡鸣一片,看着怀中黑衣人无怨无悔的脸,黑衣人眼中一如既往的慈爱之光在渐渐弥散,似乎抵达一个无法再维持的截点,头一无力就偏往一边垂下。
他悲痛不已,抱着黑衣人的躯壳仰天长啸:“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