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芸生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往手里倒出里面透明的液体,擦干净自己眉心处的药粉,再漫不经心地从外面往后院内走,假装才回来。
没有走两步,她就看到折返回来拉高衣袖干捉急的许辛婉。
“欸你去哪里了?我适才才到你屋里来,怎么也不见你呀?”
李芸生指着自己憨傻的脸,无知反问:“找我,找我干嘛?我刚刚出去溜达了现在回来,怎么我好歹是个公主,这点人生自由都没有吗?”
看她任性嘟嘴,许辛婉一边赔笑,一边拉着她跑:“好了芸生公主就别再磨蹭了,魔后娘娘一直在找你呢!也不知是怎么了,娘娘一听到我说找不到你她就好紧张,如临大敌般非要我立刻再出来寻到你为止,她怕是怀着身孕,对身边一切都变得敏感紧张起来,看她那副伤神的模样,我险些以为你出了事呢!如今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
李芸生很快就跑得比许辛婉还快:“我能有什么事,唯一有的事就是......饿了!哈哈,我先去灶房拿些糕饼,你就跟娘娘说我等下就去找她,给她带好吃的哈!”
说完,李芸生一溜烟就跑了,任由许辛婉怎么在身后叫唤,她都不肯将一道道晃着亮光的泪痕让许辛婉瞧见,只敢板滞着苍白的脸任由凌乱飞舞的青丝碰上泪痕后一同面目狰狞地淌在脸上。
自从上次翼银烟亲眼看见拥有之前刺杀自己同等翻墙方式的那个黑影,她的心里就总是在拼命回想见到黑影的那个瞬间,她有些迷糊,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眼花认错,还是心魔作祟。
只是在翼城被刺杀一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她现在才开始对这件事疑神疑鬼,又重新计较起来?
所幸的是,自那件事以后,媛凤殿维持着一如往常的平静,并没有因为她上次指挥魔卫们大闹一场而有所改变,对于翼银烟来说,一如往常就是最好的结果,既如此她认为不必将此事告诉柳月宸,让他无故生忧。
他烦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还派了自己的不少人手,还让最帮得上他忙的卢青志也去帮忙处理后宫方面的事务,只为让她安息养胎少操心。如此,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心里再多背负一个不甚重要的忧虑呢?
这夜,柳月宸派卢青志来说事务繁忙,今晚就不过来媛凤殿了,她不必等他早早歇息便可。翼银烟也没什么可忙的,索性睡下。
丝褥虽盖得很高,可她仍然可以听到有细小的动静,她拉下被子,睁着眼四处张望,还以为柳月宸像以前一样偷偷过来看她。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笃笃......”
窗边响起了轻微动静,一开始翼银烟以为是又听错,不以理会。
“笃笃,笃,笃,笃......”
又是两短三长的声响!
翼银烟惊呆想要起身,可眼神一变,她反将丝褥盖过自己的头,将整个身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又胡思乱想了,上次就是因为幻想到这个声音,她才开始看到各种各样奇怪的画面,今夜也是这样,一定是她思念柳月宸所以才会......
“笃笃,笃,笃,笃......”
始终还是抵不过那一次又一次重复敲响的熟悉节奏,翼银烟猛然掀开被子坐起,看向身旁的窗户。
今晚月光很弱窗外很黑,只是窗户的一侧显然更黑,仿佛有什么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遮挡下一片月色,将身上的阴影贴到窗前。
她连忙起身,点盏灯,给自己围上了保暖的外套,再重新看窗。
那个影子还在。
沉迷的敲打声极其细微,两短三长的暗号不肯放弃地又重复一遍。
看来这次并不是幻觉。
翼银烟走向那扇窗前,一时茫然。伸出自己的手,鬼使神差般曲指,她敲响了这扇窗:“笃,笃,笃,笃笃......”
以前,她就是这样回应的。
等了很久,她垂下了混乱的目光,忍不住低着声音开了口:“是你吗?”
窗外只有极其细微的风声,是风钻过窗户入殿,不小心在仅有的细微开口处留下的刮磨声。
“是我。”
翼银烟蓦然一颤,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推开了窗,盯着窗外的昏暗看了很久,又提灯往前照了照。
空中有云,月亮时不时就隐藏在高高的云层中,恰巧云层飘远飘疏了些,此时被遮盖的月光开始往下倾泄,一个模糊的身型逐渐被照了出来。
白月光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层朦胧的雾晕,她终于在昏暗里的黑夜中发现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张哪怕此生不再相见也不会轻易忘记的脸。
他的左脸多了道浅浅的伤疤,躲在暗处的另外半张脸为这边的伤疤刻画出辛楚的沧桑,映射出不言而喻的悲痛过往。
沈玉恒此时穿着一身黑衣正站在窗前,似笑非笑地看翼银烟。
翼银烟一时激动,舌头打结:“玉恒,你没有归灵?你还在,你你居然还在?本宫还以为你已经在翼城的战场中阵亡了!”
“烟.....”沈玉恒收了收脱口而出的叫唤,正经地朝她行礼,“臣沈玉恒拜见魔后,魔后万安。”
虽然环境很黑很暗,可是翼银烟还是能看得出来,沈玉恒在单手朝她行礼,右臂处已经......
翼银烟看在眼里有所痛惜,可是又怕问及原因会惹沈玉恒伤心,思虑数秒,她婉转地说:“即使你我需要保持距离,可作为曾经的故友,本宫还是要说一句,真好,你能活着真好,相信沈叔叔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沈玉恒没有接话,只是往窗口再靠近一步,良久后终于肯把那双清秀含光的自轻眼眸缓缓抬起,慢慢把暗藏的久别重逢的喜悦送入她眼底。
翼银烟再次一定。
二人之间陷入了难以言表的缄默,两副身躯就像那被打开的窗户一样,没有风吹来也没有人用力再推,只是静静地定格在原来的位置,无声无息,仿佛连时间的长河都不敢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