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银烟猛然抬头,脸色爆红,再无自责只有出乎柳月宸意料的不可思议。
她犀利决然看他,适才哭到发烫的眼眸止住了流泪,眼眶里的瞳孔红如渗血,可她的目芒却像冷冰冰的白芒,淡漠的眼白将瞳孔上爬满的红血丝衬托得越发鲜红怵人。
“柳月宸,你为了得到双唤术的孩儿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如今你竟然为了我腹中的骨肉,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是个这么狠毒的男人?为达目的不仅可以不爱别人,更可以如此无情地不爱自己!上次刻意服用莹东丹来延缓伤势,这次也是心甘情愿地受伤!我不能理解,我真的......我不能接受!”
柳月宸薄唇隐隐抽动,浓密的睫毛不动声色往下一压,随后又再惊诧抬起:“烟儿你......”
哪怕此时心里的怨恨无以复加,哪怕她决心跟他负隅顽抗,她还是不忍心看他拖着鲜血淋淋的伤口不治疗。
翼银烟提稳体内凌乱的气,尽可能静下心来,伸指给他的掌心输了些真气以确保伤口能止血愈合。
伤情地瞥一眼柳月宸的脸,翼银烟低头咬唇,撇开视线:“我已经知道你对我施了迷香,想起前前后后这几回你对我下药后遗忘的所有记忆了。”
她思虑一阵,终于肯抬头面向他,张开红唇抬高软舌。
软舌之下藏着一颗圆且极小的龙纹玉珠,上面有着凹凸不平的精致雕刻,祥龙踏云腾飞的图样惟妙惟肖。
这是沈玉恒教她的。沈玉恒察觉翼银烟的记忆有缺失之后,便去查了相关书籍,知道柳月宸给她闻的烟香叫做柳露香,闻者一如清风拂面般舒畅,记忆可以在使用者的暗示下被刷选勾出,并且藏在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不被记起。除非此香被使用的时候身上带玉,这样才不会轻易被迷惑,若能口含碧玉,说不定还能够将之前的记忆找回来。
很快,为了拨开心中疑团,印证真相,她决定翻出昔日柳月宸转赠于她的人族珍品试上一试。
没想到此事竟然是真的,这颗玉珠真的有效。
翼银烟又怒又羞,试着为掩饰沈玉恒之事扯谎解释:“这是,这是烟儿前些天翻看药典时无意中发现的,想来这几天我总是迷迷糊糊的,所以我就想试一试......”
柳月宸绷着沉如死潭的郁色,只闭上了眼,没有给翼银烟任何回应。
此时无声胜有声,翼银烟懂了。她将之前所有零碎的碎片全都串联在一起,终于把凌乱的心思整理好。
“打从上次我被人在宫外迷晕以后,我就开始出现记忆缺失,其实真相我早就揣测出七七八八,只是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直到今日我确定你对我下了忘却记忆的柳露香,我才将所有事情想明白。”
“芸生虽然为人粗鲁了些,可她从来都不会弄丢她娘留给她的西木发簪,她视那支发簪如生命般重要,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何我会在院中捡到西木发簪,如今想来应该是尊上不知何时派人将她的发簪偷走,再仿制一个假的重新放到院中,借我的手归还。”
“后来,你是故意将魔商令牌在我面前晃荡的,然后又解了莫萱儿的限制结界,目的就是让我有机会带芸生出宫散心。你料想芸生这么粘我,只要我出宫,她也必定会跟来。然后宫外那些绑我的人也并不是冲着我来,之所以没伤我,是因为那些人不为财不为色,只为芸生的西木发簪,他们是误以为我是芸生所以才弄晕我的。”
“你当时得知我出宫,于是也着急跟着出宫,当你发现芸生与我掉了包,你就心急来寻。按照以往你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你根本不可能放走那些捉了我的人,唯一说得通的就是,你是故意放他们走的,故意让他们带着我头上假的西木发簪离开,然后再归还我真正的西木发簪,这样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偷梁换柱的计划,扣上了你精心设计的一环。”
翼银烟心头一痛,将取到掌中的碧玉掐至指骨发白,发出一阵皮肤收紧的咯吱声。
如此不易察觉的声响还是让柳月宸听清了。
“后来假发簪的去处想必就是翼城了,虽然我想不到中间细节,不过我猜这支象征着李芸生真实身份的发簪在赵北音手中应该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直接影响了当时的石巨人王石福磊是否会为了小公主而兵指翼城。”
“所以翼城之难虽并非你亲手所为,可它终究还是在你背地的推动下进行,也就是说,你早就料到翼城会遭此横祸。”
“我曾问过何忠芪,他也向我承认你是故意服用拖延伤口康复的药物从而欺骗雨扇舞制衡她的力量,夺取石巨人地界。为了达成这一步,你一定是谋定已久不可能临时起意的,所以我猜想,为确保能营造出一种意外受伤的假象,你用帮梦蝶兽找伴的理由提出到百兽林狩猎的主意。所以后来有关百兽林行刺一事,哪怕不细细调查你也心知肚明,因为那本来就是你一手策划安排。是你对参与行刺的人下达命令让自己受伤,对不对?”
“你明明有足够的能力为我捕获梦蝶兽,却又刻意教会我使用穹弓,狩猎当天又刻意让我生气,引导我不与你同路。”或许他是怕雇来行刺自己的人误伤了她?
桩桩件件表明他利用她,可她却很难恨他。因为他也在保护她。
怎么办,利用与爱在柳月宸和她的爱情故事中息息相关并且相互交缠地存在着,一时间将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完全想通的翼银烟不知该痛恨眼前的凉薄之人,还是该心痛他为夺权谋利而做出这一系列“迫不得已”的矛盾举措。
他是否也有过挣扎,是否曾经有过不舍得伤害我利用我的瞬间?
翼银烟停止了推论,悲恨交加。
她不再推论,而柳月宸却像一个好奇的听众,抬眼追问:“然后呢?”
她不安抬头,慌里慌张的眼神中写满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