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翼银烟此时冷淡又疏离,柳月宸眯紧了眼。如此一来,最近她所有的不对劲就都可以解释了。
受他审视,她汗毛陡然一紧,表情极其不自在,闪烁其词:“他曾经来找过我一回,不过他没再来找我了。我只是听他提及自己无所归依,还有你对他下了诛杀令......他是死是活已经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
看他骤然起风的脸色犹可卷云覆星,翼银烟更没有勇气说出今日见过沈玉恒的事。
怒火肆意攻陷脆弱的心房,蹭蹭高窜的火苗直将天灵盖推出脑袋,他愤愤回瞪欲想刁难,却见她此时正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块,努力与他保持距离。
眼色一收,最终他还是心软了。
不能怪她,居心叵测的贼人虎视眈眈,她一定不是自愿相见的,定是自己的防线在哪里出岔子,这才让贼人钻了空子对自己最珍视的人有觊觎的机会。
这要怪他没有将她守得更严密些。
轻叹一声,柳月宸云淡风轻地说:“烟儿只在乎沈玉恒所说的诛杀令,却不曾认真想过他为何会断去一臂。”说完,他视线转移,淡然地看着自己掌心处刚刚止住血的伤口。
翼银烟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良久,似懂非懂的脸上终于有了敏锐的洞察之色。他可以确定,她已经将其中的缘由猜出个七八分。
他松了松被压太久而僵麻的眉目,带点淡淡埋怨:“一个昔日有功的魔臣被魔尊追杀,这其中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比如,因失去至亲遭受家族背弃从而丧失理智无所顾忌,动了歹念潜进魔宫企图刺杀魔尊?”
她全身一震,忘记适才的惊慌立马在他身上摸索,过了一会才突然发觉,这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若是有伤想必也早好了。
她怅然若失地垂下乱摸的手,才发现自己对他关心甚少。
他倒不介意,无伤的手接过她正要离开他身体的手,调戏般侧头看她脸,玩笑里包含低低苦笑:“与本尊对峙了一夜,此时终于想起要关心本尊了?适才某人朝本尊挥鞭,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本尊心都碎了。”
她耳根微红,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般垂紧了头,稍稍侧过脸,有意躲过他靠过来咫尺之近的唇。
他被我伤透了心,他?不,不是的,他把我一直捧在手心里宠爱,如今又百般迁就,并不是因为我,不是我!
适才她眼里还感动着氤氲热泪,此时她却将泪汪汪的无辜眼神当作武器,落落穆穆地挥向才刚松一口气的柳月宸。
“不,尊上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烟儿,您在乎的一直都是翼银烟,那个继承唤沙术的翼城公主翼银烟!能与你共同施展双唤术法术御敌的魔后!今日我在如媚殿后背的那片浅谷里找到洛梦娴了,你将她单独困在那边的小屋里,还派了不少的魔卫把守。尊上不必对我再有所隐瞒,洛梦娴已经亲口告诉我所有真相。”
“......”
“真相是什么?”
她合唇一顿,一时间说不出口。
他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看,不顾伤口握住她的双肩,强迫闪躲的她也看着自己:“烟儿,真相是什么?”
思虑片刻,翼银烟嘴角衔泪,悲切开口:“如今不惜再用柳露香来让我忘却洛梦娴的事,就是怕我知道她是怎么被你锁起来的吗?”
她眼眶的红逐步加深,很快情绪崩溃泣不成语:“明明是尊上寡情凉薄,心里只为权与利无心向女子付情,为何到现在还要这样的理直气壮?真相是什么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当初洛梦娴在灿城中对你一见钟情,为博得你欢喜她串通灿城长老,借助灿城老一辈唤术继承者的力量欺瞒你说自己是唤术的继承人,你虽对她没有爱意,却还是欢喜地将她迎进魔宫,封她为洛美人,还许给她不久的将来晋升她为魔后的承诺。”
“后来她得到你百般宠爱,很快就怀上了魔嗣,可你终究还是拆穿了她的谎言,自从你知道她不是唤术传人不具备诞下继承唤术天赋孩儿的资格后,你就开始对她百般冷待甚至是出手虐待泄愤,最终她支撑不住,在娴女殿内流了产,自此再也无法生育。”
眼内是一片汪洋,翼银烟完全看不清此时柳月宸是何种表情,只知道自己的内心世界已经崩塌:“所以,这次你也是故技重施,故意给自己下毒,然后让辛婉来通风报信将我骗回去皓羽殿,只是为了阻止我发现娴女殿的秘密?你再让我误以为洛金河是刺杀你的坏人,这样哪怕日后我真的发现有洛美人的存在,也会先入为主地以为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是吗?”
好可怕的心机,好锋利的手段,一出手便拿捏人七寸犀利之处。
“所以如今,如今你娶我,娶我还是因为,想得到双唤术孩儿......是不是?”她昂高头,不想让眼中的光坠落,然而泪不受控制,全凭任性喜好在她隐隐带着撕裂苍白可破的脸中肆意横流。
瞧,她又找到一个他不老实的原因,又找到一个令她撕心裂肺般心伤的理由。
他对她到底有付出几分真心?
“在你心里,本尊竟然是这样机关算尽的人。”
他的确善于权谋,对敌人不曾心慈手软,最初娶翼银烟也的确心怀不轨,可除了最初的利用与早就筹谋好的计划以外,打从他确认自己想要翼银烟之后,他就再没有在这份感情里掺杂任何不干净的利欲。
柳亿良给他安排“杀母取子”的计划是娶翼银烟的最终目的,可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会乖乖听命行事。如今,他背地里所做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保护这份心意而已。
只是为何这么难?为保护她们母子,他与天帝明里暗里斗,与老爹的眼线阳奉阴违斗,如今还要跟隐形的情敌斗夺信任值。
如今他掏心窝般的纯粹在她眼中还能辩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