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萱儿姐跟玉恒说了一样的话?”
“玉恒是,沈玉恒?”
“嗯,其实前些天我见到的人就是他,他在翼城的那场战斗中九死一生,算是勉强活下来了。”
“他偷偷摸摸进宫来?!娘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他也只是过来看看我,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他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他跟我说起他家里的事,说尊上对他下诛杀令,还让我小心尊上,亦是他向我透露有关洛梦娴的事情,带我去见她的,他还给了我一个联系他的术法。”
“娘娘......”
“芸生,我该怎么办?月宸,他待我极好,我本该坚定不移地信他,只是今日见莫萱儿的反应,还有她说的话......原来狐族跟天族要打起来了,在萱儿心里那个与世无争世外桃源般的故乡此时快要经历一场战火连天的浩劫,而我却什么都不知情?我本问心无愧,然而萱儿适才的眼神恨我入骨,听她的意思,狐族一事好像就是因我而起的,一切都怪我的......”
“娘娘你别这么想,这一切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有关系!我希望是有关系的,若是跟我没有关系,那,那又跟谁有关系呢?!萱儿说我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不,不是的!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内情,我不相信,不相信......”
“娘娘您别这样,看着您现在这副模样,芸生的心都快要痛死了。你冷静点!深呼吸,平稳一下气息......对,你别紧张,一切自会好起来的。”
“银烟,您信任芸生吗?”
“唯独你自始至终都守在我身侧,我若连你也不能相信,那我还能相信谁呢?”
“您看着芸生......听芸生一句劝,跟着您自己的心意走银烟,去相信你认为对的事,不要被其他人其他事所左右。洛梦娴,沈玉恒,莫萱儿他们都只不过是你人生当中的匆匆过客,他们的事情和人生自有他们自己的因果造化,你何须把这些糟心事通通都揽到自己身上?”
“若你觉得柳月宸他值得成为你的全部,那你就不要跟他们来往,眼不见为净,好好去珍惜你所想要珍爱的一切。”
“若是觉得不值得,也可以早早弃了!男人而已有什么?你要优先考虑你自己,天下之大,谁都可以不爱,唯独不能不爱你自己。”
“芸生,你信柳月宸吗?”
“......”
“原来就连芸生......”
“我信!”
“我信任魔尊,我也相信这些事在日后一定能弄个清楚明白,只是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胎,只有平安诞下魔嗣,所有的一切都会跟着好起来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您现在怀胎是越来越艰辛,精神和气息都越发分散,这样不行!如今你与孩儿血脉相连,你唯有让自己冷静下来调理好身子,你们母子才能平安渡过。”
“......平安渡过?芸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的意思是......”
“银烟!你适才说,沈玉恒教了你一个术法是吗?那是什么?”
“额......啊嗯,他他给了我一块黑石,就放在我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里。他说只要我按照上面的符咒比划,他便能感应到。”
“银烟,这是什么?你知道这样的术法是什么意思吗?用了它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我虽没有用过,不过我相信这是安全的,玉恒应当不会害我的。”
“你就这么无条件地信任沈玉恒?你就不担心他突然来找你是不怀好意?”
“其实我并非没有想过,所以那块黑石我也不打算用......”
“那好,你把它交给芸生吧!它放在你这里只会让你心绪不宁。为免你受它影响,芸生替你先将它收好,若是日后真到了需要用它的时候,我再拿出来给你可好?”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交给你吧,放我这里确实不太妥当,若是让月宸看见......我......”
“不怕银烟,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我们就只向前看,感情是你自己的,没有人能够比你更清楚魔尊对你的心意。芸生都看在眼里,魔尊大人绝对是可以托付的男人。”
“芸生你真好,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是姐妹啊,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相信我。”
“嗯。”
打从莫萱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媛凤殿,翼银烟就没有下过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木讷地睁眼静躺在床榻上。
偶尔有一两滴凝液滑入她耳廓,湿淋淋的惹凉风拨动。
今日莫萱儿大闹媛凤殿一事虽然已经被翼银烟严令封锁,不过世上不可能有不透风的墙,她心里也料定纸包不住火。
然而奇怪的是,今日的媛凤殿在莫萱儿离开后就异常安静,没有人敢来打扰她虚度时光。
就连柳月宸也像是不知情那样无动于衷。
夜露深凝且潮湿,春夜里总会在不经意间降下小雨。雨声稀疏不大不小,低浅响成一片的梭梭声有些像灶房里开炉做菜时那热锅里滚烫热油的喧嚣,其中还夹杂一群淅淅沥沥雨滴弹地溅墙的声音,还有土壤浸了雨水后,含着饱满的水份为土中的种子供给养分,有一种平和欢悦在其中流淌。
这天地间从来都是这样充满生机的面貌,不管在白天黑夜的哪一个时刻,都总有各种带着不同能量的生命力在萌发,在努力向上。
漫长的夜有如此美好作伴,就像是一首能让人全身放松的催眠神曲,翼银烟静静享受今日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幸福旋律,终于舍得关上睁了一日累得发涩的眼眸。
黑暗中雨声继续,不知从何时开始,声声卑微的叹息带着颤动飘过她耳边,那一下下凝重的呼吸似架着千斤重担般艰难呼出。
她敏锐察觉,按捺不动,没有睁开眼,生怕睁眼后会打断对方的靠近,若再徒然多出几分无处安放的纠葛,说不定会直接将好不容易盼来身旁的人吓跑。
一双微凉的掌可靠地敷上她小腹,过一会又小心翼翼抬起。
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作出更多的动静,一如空气般无形停留在她床榻边上,似存在又似是不存在。
他才静止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寝殿外就传来大步迈进的脚步声,应该是一名男子来到了寝殿外。
声音极轻,却是很急。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脚步节奏,是跟在柳月宸身后的贴身魔侍一致的脚步声。
而后,殿内的他似听不见门外的动静,终于肯伸出凄美指腹,眷恋地在她眼下的细腻粉肌上仔细停留。
他用唇语说出这世间上最动听的几个字,夹轻带重,像虚似实。
接着,有什么细长的东西正贴着衣物,在他挪动身体时摩擦着夜行外衣发出了轻柔沙哑的摩挲细响,她感觉手背处有一缕又轻又软的细碎长物缓缓掠过,身旁的床榻边缘突然变轻。
她将眼睛开了一条缝偷视,月夜中几道柔顺的灰黑银光正好送进她眼缝里。
她的房内便再无动静,只是空响着殿外还没停止的梭梭雨声。
黑夜里无人看见那一滴急促坠落的透明的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