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御直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他的计划很成功，和尚们的变阵被他利用，狂暴的冲阵直接越过和尚，冲向了李熊信。而另一边，师徒心意相通的卫青山，更是提前发动猛攻，死死的缠住李熊信，让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楚王府不乏高手，但是真到被忌惮，能够左右战局的，其实也就楚王和大世子两人。他们的身份受人道气运滋养，有着仅次于圣皇和太子的权柄。自身实力本就是当世顶尖。


    卫青山能挡住李熊信，凭的是他开宗立派的实力，但是并不够。最大的依仗还是丹药改造后，恐怖的身体。佛门称肉身是渡劫之筏，道门则称性命双修，肉身成圣。肉体的七魄与灵魂的三魂相辅相成，本就是修行路上密不可分的两极。


    这套丹药的恐怖，就在于提升了肉体的极限，同时给了服用者一个感悟阴阳大道的机会。在提升肉体的同时，对灵魂强度的提升也有着极大的裨益。


    可谓恰恰好补足了卫青山自身的缺点。卫青山不缺积累，不缺经验，甚至不缺天分。他唯一的弱点也就是原本传承不完善，造成的灵魂强度稍有不足。借助李悠的《兵论》，借助丹药完全补足了缺陷，终成当世有数的顶尖高手。


    这两人半斤八两，本是极难分出胜负。两人与其说是是在对战，不如说是兑子。相互被套牢一个高手，减少底牌，避免意外。


    这本是江湖争斗的寻常模式，高手捉对厮杀，相互套牢。最后比的反而是中下层弟子们的潜力。这也是原本楚王府一方有些忌惮华御直的原因，这支军队的存在实在是对中下层弟子的不公平，是克星。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华御直这么早就出了场，而且展示出了完全不怵高手的战力。但这还没什么，关键是军队嘛，谁给你讲江湖规矩。战场法则只有胜利，没有卑鄙。


    无论华御直，还是卫青山，都是奔着弄死李熊信，削掉对手一臂的作战思想出手的，可谓毫无一点江湖荣誉感。


    佛门的主意打的很好，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华御直的杀招。同时主动散阵，使其杀招落空。借助其杀招回气调整的间隙，组成新阵。这套设计不可谓不精妙，充分体现了佛门对组阵的深刻认知，才能不但自己散组随意，还能准确的把控对手的节奏。


    但可惜，华御直将计就计，根本不被空招迷惑。一瞬间，李熊信危矣。前后夹击，近在咫尺的和尚们还在组阵，也丝毫没有支援的意思。胜负在此一击！


    一声嘹亮的凤鸣，突然间，一只振翅的火凤裹挟着一只精美的长枪，突兀的出现在了华御直冲击的道路上，和军阵结结实实的对拼了一击。


    黑白两色的阴阳之气险被击散，但那只火凤却也火光暗淡，露出了后方手握长枪的身影。


    “姓李的，欺负小辈，你可真要脸！来来来，孟某陪你玩玩。”


    孟师厉声高呼，出手阻拦华御直的赫然是楚王。


    孟师眼中精光四射，他和剑六之所以不敢先出手，可不是什么江湖规矩。双方都在等着对手犯错，实在是实力几无差别，任何一点额外的消耗，一点点的浪费，都可能成为影响胜负平衡的那最后一个稻草。


    无论是大舰对轰，还是高手突袭，其根本都是作为诱饵，逼迫对手先出手，先犯错。


    华御直的突袭，虽然没有如计划般，直接干掉李熊信。但是逼的楚王出手救儿，平白浪费了一击之力。这就足够孟师出手压过楚王了。


    看着飞身挡在身前的孟师，华御直却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问题，而是刚刚接下楚王的一击，让他隐隐发现，这楚王似乎没有传言的那么强。但是孟师应该不会出错，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楚王是什么人？人族的高手要是划分级别的话，超脱的不算，那已不在此界。第一档的都是什么人？文曲，行走，尊者晋升的元婴，这批人盖压当世，代表了人族的最强战力，例如阿难，例如之前的李蔓露。


    第二档也很清晰，就是低一档，那些状元一级的高手晋升的元婴，孟师就是这个级别。第一档毕竟是极少数，这一档才是人族高手的中坚力量。而圣朝皇室比较特殊，圣皇受最多的人道气运滋养，实力一般介乎于第一档和第二档之间，也看个人的努力情况和天分。而藩王，基本就稳定在了第二档。所以孟师才这么小心戒备楚王，两人由于同在楚地，相互间明争暗斗也数百年了，可谓知根知底，难分高下。


    但华御直是个什么水平？单体实力就算了，差的功课太多，随便一个强一些的金丹，都不惧和华御直单挑。他的实力体现在带领着军队时。而他这支军队的整体实力，孟师评定过，攻击接近二档，但自身弱点明显，整体只能算是勉强三档。也就是勉强比得上那些金丹期的文曲状元，或者普通的圣门元婴。但是要强于那些没有传承的垃圾元婴的。


    也就是说按理说，华御直和他的军队是要比楚王差着一档。这一档可就是天地之别，不说被秒杀，但也绝无反抗之力。


    但华御直就是隐隐有感觉，他并不惧楚王。这种感觉毫无来由，但却直指内心。所以他才犹豫，是理智与本能的冲突，让他犹豫不决。


    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轻轻的开口。


    “师爷，楚王能留给我么？”


    孟师一愣。这小子不会接下一击，就自信心膨胀了吧。


    不对！孟师经验丰富，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当即面色诡异的一侧身。


    “行，给小家伙一个锻炼的机会。御直，你安心打，我给你压阵。”


    “孟浩远！你欺人太甚！”


    楚王一声怒吼，实在是孟师所为，太侮辱人了。兵对兵，将对将，你让一个徒孙来和自己战斗，这除了侮辱，楚王想不到其他的用意。


    可惜任他如何嘶吼，孟师主意不变，侧身让开了位置。


    华御直战旗一挥，战阵一换，攻防兼备的钩镰阵。阴阳之气裹挟着战舟，仿若一把大钩子卷向了楚王。


    气归气，楚王也发了狠，势要一击灭了这支烦人的苍蝇，长枪一抖，百鸟朝凤。


    无数拳头大，凝实到了极致，近乎实体的火焰之鸟绽放而出，汇聚成一只傲然的火凤。楚王气归气，战斗意识却丝毫未受影响。早已观察出这军阵的缺点，毕竟是多人合力，单体的实力极为脆弱。就是要用极为凝聚的攻击，冲击单点，直接造成有效减员，才是破阵的不二法门。


    火凤与军阵正面相遇，火凤溃散，大钩破碎，竟然拼了个不相上下。


    孟师眼前一亮，朗声长笑。


    “姓李的，你也就配和我小徒孙玩玩，连我弟子的水品都够不上，我就不陪你玩了。”


    楚王气的双目充血，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一击没占到任何便宜的现实。


    难道军阵真的就强横如斯了？


    还真不是，但凡换个任何和楚王实力差不多的圣门弟子，华御直暂时都无力抗衡。但唯独这些藩王，华御直却是丝毫不惧。


    归根结底还是人道气运，还是大阵权柄的锅，是李悠的锅。


    圣门弟子的实力，一分一毫都是自己辛苦修炼出来的，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无论真气还是灵魂。但这些皇室一脉，他们的修炼体系却是介乎于人族主流和妖族之间。既有自己修炼出来的真气，也有凭借血脉得到的大阵权柄。


    而血脉带来的力量又分两种，一种是受人道气运温养，自然强壮的灵魂，这部分倒是完全属于其自身的强化。而另一种则是权限带来的便利，近乎于道门的天人合一，是在大阵内调动部分大阵威能，以此克敌的手段。这是皇室血脉特有的手段，是人族正统的特权。


    但是很可惜，由于华御直接受了李悠给的棋子，把自身命运彻底融入了人族气运。他在大阵内的权柄已经超出了藩王。甚至由于李悠凝聚人道至宝，重新厘定了大阵，华御直现在的权限已经比往届的圣皇都不差。否则也不可能从融合直接提升为元婴。


    所以当华御直面对楚王，不但用更高的权限抵消掉了楚王自身的权限，把他的实力打回原形，直接从第二档跌落第三档。甚至反过来，用自身的权限，对其进行威压，弥补了双方的差距。这才是华御直直觉能打的原因，虽然他自己并不清楚。但是孟师修的也是人道，经验丰富，又知道来龙去脉。现在事情发生了，反推原因还是很简单的。所以他还是很放心的。


    不过他也闲不住。


    华御直直面楚王，刚刚组阵完成的和尚们却没了对手。自然而然的就瞄上了袖手旁观的孟师。圣门弟子有着自己的坚持与尊严，可不会像卫青山他们师徒那样，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一个儒门知名大儒，前状元，还是有资格挑战佛门大阵的。


    可惜，他们还没来及动手，一个让他们欣喜的敌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孟师动了，没人压制，剑六早就杀心难抑了。对她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李悠，最可恨的人是和尚。这么一大帮和尚在这里耀武扬威，她早就忍不了了。只是孟师一直在告诫她，枯叶不动她不能动。对于这位李悠尊敬的恩师，剑六爱屋及乌，自然也是信任的，才忍耐至今。孟师动了，剑六也终于不再忍了。


    剑六动了，枯叶也不再等了，直接出现在了战场。


    孟师左看右看，一声叹息，亲自迎上了枯叶。他很清楚，剑六没对那些和尚，还只是杀心肆意，但要是面对枯叶，仇恨很可能吞噬理智。这在高手性命相博之际，是致命的问题。他本来就是想亲自对枯叶，让剑六帮自己拦下楚王，所以才一直压制着剑六。


    没想到意外频频，不过现在这样，似乎也还好。


    将对将，舰对舰，当双方顶级战力都在捉对厮杀之时。真正的大决战开始了。


    由于顶级高手对中下层的弟子放开手杀戮的话，将是一场灾难。所以江湖争斗要么就是高手之间决出胜负，下层弟子接受命运。要么就是目前这种状况，高手层面近乎对等，那就相互牵扯，让下面的弟子们分出个胜负。


    真论中下层弟子的话，忆盈楼这边反而不吃亏。


    虽说组成有些复杂，相互间不如楚王府那边整齐协调，但人数，实力并不落下风。有镖局调来的精锐镖师，有青云书院的普通弟子，有钱初九带领的武当门。最亮眼的还是大娘带领的一只人数不多，只有近百人的娘子军。


    这支娘子军，衣着华丽，身形婀娜，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在战场出现的人物。但也就数这支娘子军杀人毫不眨眼，淡然的面容，冰冷的双目，仿若没有一丝人性，只是纯粹的杀戮机器。


    这些人正是大娘费劲心力，从各地救回的那些被养成炉鼎的女子。


    这些女子也分成了两种，一种是之前被李悠救的。李悠用的是心火，煅烧了一切心魔。等于是用一副纯洁的灵魂重新开始。这批女子心思单纯，视大娘为姐，一切以大娘马首是瞻，忠诚度高的可怕。


    而另一部分是被剑六救回来的。剑六没有毁掉她们的心魔，而是通过对自己先天玄宝的揣摩，帮她们凝聚了金刚忿身。把她们的心魔炼化成了一种特殊的力量体系。剑六这段时间静心揣摩，从先天玄宝中领悟的自己的力量体系，心光替身。


    简单来说，有点近乎李悠上一世的外骨骼机甲。就是把灵魂力炼制成为一种特殊身躯，附在体外。全面强化真气，身体等一切实力。而且这股灵魂力，和传统的灵魂力不同，更近乎魔道，是自身所有负面情绪的凝聚。


    所以当这些女子战斗之时，一切的负面情绪都被体外的心光替身吸收，恐惧，犹豫，迟疑，一切不利于战斗的情绪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一颗冰冷而冷静的杀心，心若冰晶，天塌不惊，所以剑六给这套功法起名为《冰心诀》。


    而当战局似乎走向了平衡，走向了难解难分之际。双方预留的后手开始发威了，再度把局面拉向了不可预测的乱局。


    李悠的大师兄常无痕猛地睁眼，扫视了一圈战局，缓缓抬起了手。


    金婉玲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原地。


    李悠睁开双眼，一脚踩死了还处于梦中的澜歧宗的掌门，了解到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脚下雷龙舟出现，遁光一闪，遁入了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