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腐烂，程度越深，越不好，道士心里也明白，这样的尸体已经开始有不好的气息传出，再继续下去，还会害死活人。


    尸体在应该入殓的时候不愿意入殓，显然也是不愿意入土了，但尸体这样子是不符合天地之道的，所以道士再三犹豫，最后开口道，“行吧。”


    这是土崖村的事，道士只是一个“送尸人”，完事之后就会离开，尸体也不会为难道士，或许入土以后，尸体会感到满意，因为入土为安也算是尸体的天性，他们最终都是渴望安宁的。


    之前，道士大致听了村长妻子的介绍，关于死者的事情，死者唯一的家属就是痴呆的老余，所以道士也免去了很多步骤，因为道士说了，老余也没办法配合道士。道士也不指望老余了，而是对着村长说道，“来四个人吧，等下抬下尸体。”


    道士话音未落，村民们都纷纷往后退去，没有一个人愿意抬那样一具腐烂的尸体。


    村长见状也是尴尬，理解大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但是考虑到不久后会亲自来的大老板，村长犹豫了一下，说道，“老余都愿意卖麒猿神兽的石像了，让老余家的孙女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能帮还是帮一下吧，我算一个，再来三个人。”


    村长的妻子瞪了村长一眼，但也不好发作。听了村长冠冕堂皇的话，夏小白气的直咬嘴唇，老余根本就没有同意卖了麒猿神兽的石像！但是这个时候，夏小白不认为该和他们发生争执，一来夏小白不是土崖村的人，没用话语权，二来是因为势单力薄，所以夏小白反对根本没用。但是夏小白不知道道士为什么劈那小碟子，还露出那种神情。因为大家都急着女尸入土，着急得都不让道士说出女尸不愿意入殓的事，道士也不需要跟村民们解释太多，只说时辰不宜。


    关于抬尸体，虽然村长带了头，但是村民们还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村长又道，“老余的孙女，余家倩，也是土崖村的一份子，当初他们要买麒猿神兽的石像，余家倩也算在了里面，但是人现在已经死了，钱也用不到了，今天谁愿意抬棺抬尸，余家倩那一部分钱，就分给抬尸抬棺的人。”众人一听，皆蠢蠢欲动，但是反应快的三个人已经走到了道士跟前，表示自己愿意。“你……”夏小白气得说不出话。余家倩的这一份钱也应该算在老余这里，即便是村长，也没有这样随意支配的权利。


    但是生气归生气，夏小白又忍住了，女尸入土为重，麒猿神兽的石像能不能顺利卖掉，还不一定，更别说分钱了，说不定到最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们四个跟我来，你拿着这把黑伞，等会尸体抬出来的时候，你打伞，别让尸体晒到阳光，这叫‘上不见天’。”道士将一把黑伞递给一个村民，然后一边将桃木剑插入自己背后的木扣上，一边从自己带来的盒子里取出一块白布，往余家倩的房间走去。浓郁的尸臭味，越是走近，越是无法忍受。


    “的确不能再拖了，这样下去，对尸体和对活人来说，都不是好事，可是‘问尸’却又出现了问题……”道士心里嘀咕道，多少有些担忧，然而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并没有什么经验。


    “问尸”是一个作法的步骤，道士也是按部就班，一辈辈传下来的，具体原因和根据，道士自己也说不上。但是他的师父告诉过他，问尸碟破，就要迅速收手，不可着急入殓。道士并没有忘记师父教的东西，他也是吃这一碗饭的，各种事情都了如指掌。但因为大多数人们不相信鬼怪，除了较为偏僻的村子，所以道士的生意也并不好，他代步的车子就可以看出，他的生活也算是拮据的。


    “这也是为了女尸好，为了村子里的人好。”道士在心里安慰道，告诉自己这个做法没有错。话虽如此，道士还是心存侥幸，因为自己从未见过鬼怪，一切都是按照上一辈传下来的，所以道士并不是完全相信有鬼。


    “吱咯”一声，余家倩的房门被打开，一股恶心的尸臭味扑鼻而来，直叫人作呕。女尸，依旧躺在那张昔日的床上，没有任何移动，而她已不是当年女孩，躺在自己房间里做着美好的梦。道士本该将白布缠在女尸身上，但是女尸已腐烂得不成样子，道士都不忍直视那黑中带绿的粘液和尸身，那盖在女尸身上的被子已随它去，道士从身侧的布袋里取出七张银箔，一张放在女尸的天庭处，一张放在女尸的左右肩膀处，其余几张也不再解开被子，而是直接放在了上面。


    道士口中念念有词，将三枚铜板塞进女尸的嘴里，又从布袋里取出白色的棉花，扯开，铺在女尸的面部，接着从布袋里取出红色的一块布，一圈圈裹住女尸的头部和面部。同样的方式也缠住了女尸的手和脚。而那块白布本该裹住女尸的身体，想来这被子扯开，一定会十分可怖，故而也没有多此一举，只是将裸露在外的尸身盖住。“那就村长抬头吧，你们两个抬这里，你打伞，千万别让尸体的脸晒到阳光，切记！一定要遮全了！”道士分配道，看着三人抬起尸体，随即引导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同时解说道，“入棺的时候，死者的脚要先放进去，然后再是平放身体，最后是头部落棺，顺序不可乱。”


    “好。”那四人不约而同地应道。道士清楚，已经省去了很多步骤，本就是对死者不敬重，所以不可以再有其他差池。人刚死的时候，是很容易记仇的，怨恨活人，弥留人间，觉得不公平，所以除了亲人要敬重死去的人，露出不舍得和悲伤的情绪和哭声，可以让死人走得心安，觉得自己被重视，而其他活人，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也应该尊重死人。


    村长最先走出屋子，其余人跟上，最后是作法的道士。


    “伞！伞！！”道士连忙喊道，那个拿伞的村民才意识过来，急忙撑开了伞，但为时已晚，阳光已经射在女尸的面部。“我都跟你说了两遍了！”道士有些生气。撑伞的村民有些尴尬，低声解释道，“这味道实在是太重了，我有些受不了想吐，但又一直忍着，所以一时间忘记了……”“没事的，大师。”村长安慰道。


    毕竟不是死者的亲人，所以他们才不上心，道士也理解，叹了一口气，说道，“入棺吧，顺序千万不要再错了！”“好，好！”反倒是那撑伞的村民一直应道，但他却不是直接触碰尸体的人。“小心……小心点……看着那脚……”三人小心翼翼地将女尸挪向一打开的棺材，注意力都在女尸的脚上，脚要先落棺，可是村长的手却突然一沉，力道很重，村长的身体猛然倒下，手一滑，女尸的头部“彭”的一声砸在了棺材板上。


    “啊！”而村长因为没有站稳，大半个身体一同栽进棺材里，甚至和女尸来了个亲密接触，村长的脸猛然撞到柔软的东西，若不是那刺鼻的尸臭味，村长都以为自己撞到了随时会水化的豆腐，因为那尸身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村长的妻子见状也急忙跑上前，同时村长也站起身，吓得脸色煞白，若不是他妻子及时扶住了他，必然倒地，因为双腿已经发软。


    村长的失误和那一声叫唤，同样吓到了抬尸体的另两个人，他们手一松，尸体的身体也随之倒了进去，根本不是道士说的平放，而且先落棺的也不是脚，而是头部！“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的缘故……”村长语无伦次地解释道，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不能怪我……不能……不是我……”道士的脸色也极差，今天做的所有事情，似乎没有一样是顺利的，但都说明了同一件事：今日不宜入棺！可怕的是，女尸似乎拒绝入土！可是死人怎么可以不入土呢？死人怎么可以像活人一样放着呢？


    “伞啊！撑伞的大哥！麻烦你撑住啊！”道士都气得称呼那村民为大哥。众人见到道士脸色不对劲，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村长不相信鬼，但是刚才那邪乎的力道着实吓到了他，没有他根本没有用力！


    “都别愣着了，赶紧把她放好！放平！”道士也有些着急了，只想尽快把这件事情给办了，诸事不顺，但是事已至此，也回不了头了，不如尽快了事。棺材里本该放一些陪葬品，不像古代的帝王将相放贵重物品，但也会放置一些生活用品和死者生前的心爱之物，但绝对禁止放入毛织物和毛皮制品，如毛毯、毛毡、皮褥子、毛皮鞋之类。民间认为犯了这一忌讳，就会“着毛变畜，错胎转生”。显然这个步骤也一并跳过，一来道士也有些着急，二来是因为老余不方便，连沟通都成了问题，更别问他关于孙女的事。道士也没有闲着，即刻拿出新的黄纸，平铺在桌面上，现场写起了看不懂的字，因为实发突然，他也没有什么准备，只好临场发挥，应该是安抚死者用的东西。


    道士念念有词，将那黄纸一张张地放入棺材里，然后又撒一些五谷，最后在棺内放置一些驴蹄甲片和生铁片，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就是取“入土开路”之意。“盖棺！”“躲钉！”“抬棺！”“起！”……一切都从简。


    四人抬起棺材，离开了老余家的院子，夏小白扶着老余，不少村民们也跟在其后。一行人离开了村子，穿过田野，往最近的山走去，最终来到老余家的坟地，祖先都安葬在此处，这里还有一个空位，原本是留给老余自己的，哪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要先给孙女用。


    事发突然，几乎没有任何准备，按当地的风俗，棺材送进坟墓预留的空位里，需要砌筑砖块，最终留下一个小孔，几乎看不见棺材，然而现在，棺材就暴露在外。在有限的条件下，道士还算是尽责，作法的时候也不含糊，只是女尸似乎并不买单。“你刚才为什么要谢我？”村长对着自己身旁的妻子问道。村长的妻子一脸无知，反问道，“你在胡说什么？”“老余家院子里的时候，我当时抬尸体入棺，栽进棺材，那种时候你怎么可以跟我说谢谢呢？”


    “乱讲，我没有。”村长的妻子并不在意，回了村长一句，继续看着作法的道士。“什么？不是你说的？那是谁……”村长说到这里，不免又一次觉得毛骨悚然，村长看向裸露在外的棺材，心里一阵阵发毛。因为村长从棺材里起来时，他的妻子正好跑上前去扶他，时间很短，所以村长听到女人的那一声“谢谢”的时候，还以为是离自己最近的妻子说的。“不对，不可能！不可能是她……那声音很轻，可能是我有两个洞？”小女孩指着空着的坟墓，天真地问道。


    “这里啊，是另一个家，几十年以后呢，爷爷就住这里，奶奶就住那里，以后囡囡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和家人来看爷爷和奶奶，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多带上一瓶老酒给爷爷喝。”爷爷笑着说道，一边摆放碗筷和酒杯。那时的老余，说着和死亡相关的话题，却并没有任何恐惧感，甚至没有任何避讳，他依旧慈祥，笑容就像和孙女将传说故事的时候一样。这个时候，奶奶也走到了坟前，被小女孩说，“奶奶最慢了！”


    “是啊，是啊！囡囡是只小兔子，精力旺盛，跑得快，奶奶老了，所以走的慢……”“爷爷，为什么要烧这个东西？”小女孩蹲在一旁，指着烧着的冥纸问道。“这是钱，给太爷爷和太奶奶他们用的钱，”老余耐心地回道，一边用一根树枝戳了戳，弄散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