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银白的空间中。


    一排数控台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无数排列整齐的如同镶嵌地面与墙壁之上的水晶管道中流淌着散发点点星光的凝聚态能量源。


    林晖翘着二郎腿，右手手肘支撑着指挥椅那宽大扶手，用手掌杵着下巴，用轻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美”得几乎不像话都“人类”。


    长生与林晖就这样“对视”着，虽然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不过想要“看清”林晖在哪里还是非常轻松的。


    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则是凭空漂浮着，自身散发出强大的磁场，与脚下的这艘星空战舰产生一定的磁极斥力反应，再加上漂浮四周的磁性病毒分身，足矣让他很轻松的就悬浮起来。


    良久，林晖放下二郎腿换了一个姿势，两只手交叉搭在腿上，上身微微前倾，盯着眼前的长生说道：


    “怎么？你就过来拖延时间的？”


    长生微微摇头，没有开口，但他的意思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现在，只是林晖并不想答应所以双方陷入了僵持。


    肖夏的想法很简单，那什么执剑计划就是一个坑，明明就是外星人堵死了人类所有的出路却那么明显的把纳米机械虫摆出来，如果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的话，谁信呢？


    而阻止这所谓的执剑计划再继续下去，也算是阻止了那些所谓的死亡指标继续增长。


    他不是圣母，也不会打着什么救人的幌子当做什么道义站在林晖的对立面。


    但是，继续放任电子生命成长下去，绝对是那些外星人想要看到的。


    在雷影星球上，它们就已经成功的把整颗星球上的雷影文明全部塞进了电脑里面，只不过后面可能是出现了点意外，伊兹珞这个唯一的混沌意识个体居然没有被掌控住。


    这才给了肖夏趁虚而入，想要入主这么一个“无主”的超级电脑的机会。


    而地球上因为那执剑计划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人类变成了电子生命，没有混沌意识的他们可以说是注定会被电子数据冲散自己的人格，彻底成为一个冰冷的电子智能ai。


    比死亡还要残酷的，是你死不了，但，你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得冰冷，变得，不是一个人了。


    说实话，肖夏最希望林晖离开地球，有多远走多远。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当站在他现在这个角度来看待整个地球上所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他就有种局外人的第三视角了。


    别的不说，接收了已经被雷诺萨尔搞灭绝了的雷影文明残留的那些记忆数据以及那个被隐藏多年的羽泪，或者说数据终端接口，(可以对比为林晖所掌控的钥匙)中留下的信息，肖夏直接反推都能推导出雷诺萨尔大概的实验计划。


    雷影文明是纳米机械虫的上一个实验，而人类这边，出了一些纰漏，雷诺萨尔自身觉醒了第二个超个体。


    可能是文明太过于臃肿的原因，有一部分一直不拍到外面探索的先遣队意外的出现了自我的意识概念。


    然后它们趁着来地球进行下一个电子生命实验的时候摆了雷诺萨尔唯一的皇一道。


    它们来到了地球，截胡了原本的计划，想自己摘取果实。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算计，雷诺萨尔非常有可能成功的李代桃僵的让自己变成了林晖，但是却出现了错误，那就是林晖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来到地球的这批雷诺萨尔玩脱了，自己又一次觉醒自我，算是连自己的种族都背叛了彻底变成了人类，然后再由人类进化为电子生命。


    是的，原本肖夏就猜测林晖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从一开始就不是。


    当初还测试过，属于人类几乎都能看懂的“光”暗语他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而之后利用冷月打入他的主机数据库有引出来了他本身的电子意志，或者说，是那个一直在控制着纳米机械虫的本能，那是，雷诺萨尔。


    总之不管怎么说，人类确实是是被玩得团团转，但林晖也没有真的当上明面上的救世主，然后大批的将人类转化成电子生命。


    这其中肯定是也智商近乎妖孽的人看出了一点端缪。


    最成功的反击就是，将所有外星人与电子生命的信息都掩盖了起来。


    于是人类不像是雷影文明那样举全族之力去把自己装进小石头或者小盒子里面。


    虽然并不排除说地球上存在的雷诺萨尔所拥有的力量并不是太高，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纰漏，但好歹是延缓了人类灭亡的步伐。


    只是，当时留给人类的唯一出路就是之间计划，那个时候都是认为只要让人类掌控了电子生命不就行了么？


    但结果呢？


    人类怎么能够掌控住比人类高出一个纬度的电子生命呢？


    雷诺萨尔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新的永生存在，但是因为人类本身的情感这个弱点存在，他的算计落空了。


    于是人类与雷诺萨尔加上雷诺萨尔觉醒成为人类然后再进化成的电子生命，三方互相拉扯。


    林晖同时是人类又同时是雷诺萨尔，他的主观意识还是人类的意识形态，而本能却早已尊从来雷诺萨尔了。


    所以在微观层面上林晖很少用纳米离散之类技能时窥探微观视角。


    而这种用微观视角窥探世界的操作肖夏却可以轻易做到，这就说明林晖的意识与本能出现了不和谐的冲突，也就是人类与雷诺萨尔的冲突。


    紧接着让雷诺萨尔没有想到的是，林晖人类的意识占主导的多，本能之下为了解决这个冲突的问题，就只有三个方法。


    第一，要么人类与雷诺萨尔融合成新的形态，让他的意识得到兼容。


    第二，灭了那些影响他的雷诺萨尔。


    第三，灭了，所有人类。


    那么，林晖是怎么选择的？


    他主观上选择了灭掉雷诺萨尔，但却被逼着，成为了执剑计划的那把剑。


    剑者，未杀敌，先伤己。


    地狱用人类的性命来为这把剑开刃，其中不乏人类与雷诺萨尔之间的智慧博弈。


    但总体来说，这执剑计划还是一直在进行着不是么？


    不还是一直有着大批的“死亡指标”内的人类被转化成电子生命，然后死去人性，成为冰冷冷的电子数据么？


    是人类赢了？


    还是雷诺萨尔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人类以为自己能够掌控，雷诺萨尔也觉得自己可以翻盘。


    但最终伤害到的是谁？


    还是那些丝毫不知情就那样丧失了自我，从生理意义与哲学意义上都死亡了的无辜人类。


    而他们，仅仅被一句冰冷冷的“死亡指标”四个字概括。


    究竟谁才是想要灭亡人类的那个？


    肖夏知道自己一开始也只是这里面一个可怜的献祭品，哪怕自己也有着那么一丝混沌意识的存在，但是在这场较量中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下人类。


    因为，正在杀死人类的，就是人类自己啊！


    而雷诺萨尔只是那个在诱骗人类自杀的存在而已，动手的，实际上一直都是人类自己。


    而这样再回头看那所谓的对大众隐藏信息的最高指令，是不是像那即将执行死刑的死囚脸上蒙住的那层眼罩？


    当梳理了大致脉络后，肖夏是真的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但是。


    他又清楚的知道，当自己知晓了这些的时候，他就成为了那唯一的变数。


    如果人类在最后灭亡的时刻发明了时光机的话，那我一定就是未来返回过去的现在要拯救地球的人暗中选择的破局之法吧。


    肖夏苦笑。


    确实，现在看来不管人类怎么挣扎，最后人类都要玩完，所有人类变成电子生命看上去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更别说，还有一大堆的外星人舰队虎视眈眈的盯着地球。


    从一开始，人类或许就不应该出现在地球上。


    诞生了人类，本身就是一个悲剧，解不开的局。


    “所以，我只是希望所有电子生命能离开太阳系，走得越远越好。”


    长生轻轻的开口，他用的是声带发声，从林晖把自己的飞船中装载了适应人类生存的内循环系统他就知道，林晖的主导意识几乎都是人类的意识。


    他本身确实有过带着人类逃离地球的想法。


    可惜，一个所谓的执剑计划，就这样让他成为了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哪怕看上去他非常热衷于骗其他人类转化成电子生命，哪怕，他明知道一旦转化成了电子生命，很快就会失去人性，变成冰冷冷的数据。


    意志强大的，最多也就坚持几年的时间，意志薄弱的，呵，不出几个月就彻底变成了冰冷的数据。


    该说，这是谁的错么？


    或许，一开始他只是想要等冷月一百年，然后用剩下的无尽时光与她厮守直至永远。


    林晖又一次从眼前这位美得不像话的长生者口中听到那个重复了好几遍的要求，不由得嗤笑一声：


    “怎么？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话，还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就因为你们是长生者么？是比地球文明高出不知道多少个级别的存在么？”


    长生眼皮子都没动，双目禁闭，眉间舒缓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是在林晖的身上，林晖也能够感觉得到。


    实际上肖夏来到这里就没有说过几句话，林晖也确实被拖住了三天的时间。


    肖夏的算盘很简单，先是鲲鹏在电子生命舰队大部队那边搞事情拖住林晖的一部分注意力，紧接着再让长生过来拖住他的本体。


    林晖一开始是想把这个长生者给骗进来的说，但是当她进来了，结果居然发现对方一上来就点中了他的死穴，让他原本想直接动手的打算落空，于是只能这样大眼瞪，呃，眼前这个长生者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你想利用虚拟数据重新制造出一个虚拟地球，然后去救那个女孩。”


    这是眼前这位长生者一上来就堵住他的话，一下子就戳穿了他的内心深处那个想法。


    冷月一直都是他心中一道无法过去的坎。


    他林晖哪怕是最开始就获得了几乎无敌于世界的力量，但他却发了那个誓言，他愿意为她等上百年。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隐瞒，也甘愿在她的城市遥远的守护着她。


    但是，他可以不在乎自己所掌控的力量，却有的是人与非人存在在乎。


    冷月死了。


    被粗暴的提取了意识，只留下了一具空壳。


    他苦苦等待，做好了守护百年的准备，但是，结束了。


    他有一次疯狂了。


    他想要让整个世界都去陪葬。


    但是他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这个世界是你最钟爱的，你说世界总会有最美好，美好得哪怕失去生命也愿意去守护的一面……”


    因为她的影响，他最终没有爆发，但却提着刀找雷诺萨尔去了。


    因为能够提取人类意识的，地球上除了雷诺萨尔和他就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做到了。


    只是，最终的幕后黑手却是人类。


    冷月变成了所谓的执剑者。


    但好歹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可是，冷月却非常的恨他。


    因为，是他林晖亲手杀人他和她的所有家人。


    但他也没有去解释。


    冷月没有混沌意识，本来在他的设想中，他将会剥夺掉自己一部分的意识利用钥匙的力量让冷月同样可以保持着自身的人性永生下去。


    但是一切都在那个雨天戛然而止。


    “回”到他身边的冷月，只是一段记忆源代码而已。


    仅此而已。


    她的意识早已消散。


    但是，他认为自己拥有重启世界的力量。


    理论上只要计算能力足够，他可以依靠这点记忆源代码在虚拟数据世界中重新构建出一个地球。


    然后，时间重启，无数次重启地球模拟，一次不行就十次，千次万次，只要运算的数据变量足够准确，次数足够多。


    他总有一次能够模拟出曾经的那个地球，模拟出曾经的那个她。


    这样，她还可以成为另一种特殊的形态复活。


    但是，


    这只是梦，一个，令他沉浸了十年的梦。


    如今，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