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会发现，最终摧毁人类的不是原子弹，更不是外星人，而是人类自身日渐冷硬的心。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傍晚，莞深高速公路大岭山段，一辆满载水箱的大货车突然发生翻滚，车上近万斤活鱼瞬间像是被打开了闸门的水，哗啦啦地倾泻而出，“游”到了高速路面和一旁的路基下面。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得到消息后，都从家里赶了过来，有的拿着塑料袋，有的提着水桶，忙不迭地捡拾鱼儿，还有的村民连水箱带鱼整个儿抬走。


    正当人们兴高采烈地正哄抢得起劲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奔驰在路旁停了下来。在这过程中，高速路上也有不少司机停下来装几条鱼上车逃走，所以参与哄抢的村民们对这辆奔驰车也并没有在意，只是像喜获丰收的农民一样，笑逐颜开地加紧收获满地游走的胖头鱼。从车上走下两个人，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另一个则是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女性。


    那个小伙子叫周明亮，是深圳大学一名年轻的助教。那位女性则是国内著名古典文学专家康一介教授的夫人潘素云。那时，潘素云还是清华大学的一名物理学副教授，她应深圳大学之邀，前往做学术交流，周明亮正是学校派来接她的。


    潘素云下车后没有去管那些哄抢的村民，而是直奔车头，去看司机的伤势。现场几十号人参与哄抢，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司机的死活，除了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好像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货车的驾驶室。


    从外观来看，汽车受撞击的程度好像并不严重，然而驾驶室中的两个人却都已经血肉模糊。潘素云赶忙把小女孩拉到一边，安慰道：“孩子，不要怕，你爸爸妈妈会没事的。“然后折身去救车里的那两个人。


    车里是一男一女，年纪大约都在40岁左右，长了一副长年跑运输的模样。货车侧翻，车窗朝上，那名司机曾显然试图打开车门从里面爬出来，但最终失败了。潘素云用力去拉车门，但不知在哪里被卡住了，无论怎么用力车门纹丝不动。


    突然，身后那个白衣服的小女孩说道：“阿姨，没用啦，他俩已经被带走了。”


    一开始潘素云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小女孩说的是“他俩已经死了“，然而两秒钟之后她便意识到了小女孩所说”他们被带走“的真正意思。与此同时，她也万分惊讶地发现，车内的两个大人血肉模糊，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居然毫发未伤。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潘素云看了一眼车内的两个人，发现确实已经没有了精魂，只剩下了两具肉身。当然，另一种更常用的说法叫作——尸体。


    潘素云吩咐周明亮先叫救护车，然后报警，自己把那个小姑娘带到了一边，她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便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道：“丁小祯。“


    潘素云拍了拍丁小祯的肩膀，道：“好的，小祯我问你，那个大车里的两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丁小祯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


    果然和潘素云猜测的一样，事故发生时丁小祯并没有在那辆车里，可是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小祯，告诉阿姨，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潘素云问道。


    丁小祯道：“是爸爸妈妈开车带我来的。“


    潘素云吁了一口气，心想可能孩子的父母也去捉鱼了，孩子自己从车上跑了下来。


    “小祯，你爸爸妈妈呢？“潘素云又问道。


    丁小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潘素云又问：“你爸爸妈妈开的车在哪，能告诉阿姨吗？“


    丁小祯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潘素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看这小女孩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她拉着小女孩又走远了一段距离，然后才问道：“小祯，你相不相信阿姨？”潘素云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丁小祯。


    丁小祯的表情一直很平淡，想了想才回答道：“相信。“


    “为什么相信？“潘素云确实有点疑惑，因为以她自己的经验，让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相信一个陌生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次丁小祯没有犹豫，道：“因为你没有去抢别人的鱼，而是跑来救人。“


    原来这个小女孩一直在评估周围的人，看来她不仅聪明，而且早熟。潘素云又说道：“那好，既然你相信阿姨，阿姨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你是不是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丁小祯对潘素云的问题并没有表现出诧异或者惊慌，而是平淡地说道：“阿姨，我是至阴体质，从小便有一双阴阳眼，可以看到鬼魂。“


    丁小祯的回答倒是让潘素云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十岁的小女孩不仅知道阴阳眼，而且还知道至阴体质。看来，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交通事故背后一定有着某种巨大的隐情。


    “哦，这样啊，小祯，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阿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潘素云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的急切。


    丁小祯这时不自主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好像很小心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副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小声道：“阿姨，我很害怕，你能帮帮我吗？“


    潘素云看到小祯可怜的样子，心立即便软了下来，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有阿姨在谁也别想伤害你。“这个女孩刚才一直面无表情，心里一定是害怕到了极致。她的内心强逼着自己生出勇气来面对她所恐惧的世界。


    过了一会儿，潘素云感觉小祯的情绪稳定了一下，才说道：“小祯，告诉阿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姨才会想办法帮你。“


    丁小祯点点头，道：“有人想要杀死我们，从昨天早上开始，我爸爸妈妈一直带着我在东躲西藏，爸爸开着车子开达这里的时候，突然对面有一辆大车翻越栏杆朝我们撞了过来。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些人在抢鱼，爸爸妈妈全都不见了，我们的车子，以及车上的东西也全都不见了。我看到撞我们的货车上的那两个人，不，两个鬼魂从车里爬了出来，先是大喊大叫，让人不要偷他们的鱼，然后跪在地上求情，然而没有人理他们，那些抢鱼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他们。于是他们抱在一起哭，最后黑白无常终于来了，把他们都带走了。阿姨，我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些。“


    潘素云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咦，你是丁小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