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落幕,赫蒂成为新的精灵女皇。
犯了重罪的拜兰被判了流放的罪名,至于她的同伙,新任精灵女皇一个字都没有提。
定罪之时,族中有不少精灵请愿宽恕拜兰,然而都被几个资历老的大臣们给挡了回去。
热闹看完,几个部族的首领也陆续启程离开。再加上老女皇的养病事宜,赫蒂忙得焦头烂额。
自打大典结束,她已经将自己关在内事阁里整整两天两夜。这其中每天都会有大臣过来觐见,来回谈论的也都是一件事。
今日也不例外,小侍从跑进来说几个大臣又来了的时候,赫蒂甚至连回应都懒得回。
外边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清静一天的,没想到该来的总会来。
赫蒂使了个眼色,小侍从意会,转身飞出去告诉几个大臣说:“女皇眼下还有要事没有处理完,各位大臣请回吧。”
为首的大臣摸着花白的胡子,冷声说道:“莫不是以为自己当上了女皇,就觉得翅膀硬了?”
小侍从为难地看着几位咄咄逼人的大臣,欲哭无泪。他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小可怜,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
正在这时,赫蒂停下了手中的笔,平静地喊话说:“大长老进来,其他的在外等候。”
小侍从松了口气,忙领着花白胡子走了进去。
大长老素来眼高于顶,仗着大权在握,进来后也不行礼,挺着老腰板就跟赫蒂硬刚了起来。
赫蒂嗤笑道:“大长老,你见了女皇就是这种态度?”
大长老:“就算是女皇,也要让我心服口服才行。”
赫蒂皱眉,说:“那不知大长老对我有什么意见?”
大长老:“你妇人之仁!”
赫蒂:“不错,我确实是妇人。”
大长老:“……我不是要跟你争论这个,你到底杀不杀拜兰公主?”
赫蒂也怒了,说:“放肆,她是皇室成员,还轮不到让你一个族中长老来定生死。”
大长老见硬的不行,只能换成软的。他叹了口气,说:“我这也是为女皇着想,拜兰公主现在的民望如日中天,若是她想谋反,你屁股底下的皇位又能坐多久?”
赫蒂满脸不在意地说:“她想要皇位,那天也不会把皇冠给我。况且如你所说,拜兰现在比我更受族民爱戴,处死她只会引起暴动。”
大长老一噎,说:“难道你就不会偷偷杀吗?”
赫蒂:“……她是我妹妹。”
大长老:“可笑,皇位之上,还分什么姐妹情深?”
赫蒂不耐烦地摆手说:“关于这件事,我不想再提。如果大长老执意要杀拜兰,那你自己动手好了。”
大长老眼中精光一闪,生怕赫蒂反悔似的,忙说:“我当然愿意为女皇分忧解难。”
赫蒂嗤之以鼻。
大长老顿了顿,又说:“拜兰公主的事就算了,那她的同伙呢?我的人已经查出来了,烧树的都是拜兰公主请回宫的外族人。”
赫蒂转着手里的笔,漫不经心地接话说:“你说这件事啊,我觉得没必要去抓他们,反正也抓不到。”
据说对方有龙魔王撑腰,她才不会傻到去给人家送人头,而且她之所以没有阻拦大长老去杀拜兰,就是因为哈娜的存在。
只要大长老愿意赔点人手进去,她也不介意给拜兰找点刺激,顺便也给龙魔王送点口粮。
思及此,赫蒂悄悄松了口气,心情莫名地舒畅了。
大长老还不知道其中内幕,强硬地说道:“难道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禁地里的生命树一直是我族的希望所在,而这些外族人竟然一把火烧了它,不可饶恕!”
赫蒂白了他一眼,伸手将桌子上放着的一封信扔到了他身上,顺便嘲讽了一句:“我以为大长老只对自己的利益上心,没想到你还关心精灵族的希望。”
大长老冷哼一声,低头拆开了信封。里边薄薄的一张纸,只写了一句话——动沙利叶,则两族开战。
虽然是陈述的语气,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写信人的张狂。
大长老登时就怒了,三两下将信撕得粉碎,咬牙切齿地说:“这是谁写的信?难道是矮人族,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我精灵族难不成还怕他们一群矮子?!”
赫蒂无语片刻,悠悠地说:“不是矮人族,是兽人族。沙利叶就是这次烧树的主谋,也是兽人王指名道姓要保的人。”
大长老不说话了,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自龙的纪元开创以来,强大的龙族为了不引起战争,逐渐退居幕后,同时拥有人类和兽类优点的兽人族无疑成了后起之秀。
除非他们精灵族能获得龙族的支持,否则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本同兽人族叫板。
老女皇还在的时候,兽人族尚且没有这么强大,直到新的狮子王继位,兽人族这几年接连壮大军队,隐隐有发动战争的迹象。
在这种紧要关头,只有蠢货才会为了一个人头而得罪兽人族。而且,如果他们动了沙利叶,那么兽人族攻打他们就是师出有名,到时候精灵族就玩完了。
想明白了一切之后,大长老默默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片,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
赫蒂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良久后才不轻不重地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说:“拜兰说得对,精灵族早就不是以往那个高贵纯洁的种族了。”
在她幡然醒悟的时候,相比安静内敛的精灵族,此时此刻的兽人族却开始狂欢了起来。
白天黑夜中,兽人喜欢黑夜,因为只有月光和火光的环境会使他们很轻易地狂欢上头。
秦史皇他们也被邀请去了兽人王落脚的行宫,沙利叶甚至为此特意从行宫里给他找了件兽人族的便服,以免他穿着里边通风的外套出去丢人。
不仅如此,被判了流放罪名的拜兰也在被宴请的名单上。
精灵族最近感到很心酸,因为兽人王随便找了个由头,非要拉着一起来的仪仗队们举办篝火晚会。
他们作为东道主,不仅没时间为自家禁地被烧的事默哀,还要给兽人族腾地方,准备晚会的食材。
考虑到精灵族狩猎能力太弱,兽人王甚至亲自带人进城外的森林里狩猎。当第一围的精灵们看见他们带回来的战利品之后,个个流下了心疼的泪水。
高大的马拉着板子车,足足五辆,每辆都放得满满当当。
辛巴满意地指挥兽人们清好场子,架起篝火开始烤肉。鲜美的果子随地可见,他们生生把神圣的精灵族变成了享乐的地方。
秦史皇坐在一团火旁,兴奋地为哈娜烤着肉。大概是狗当得久了,这种人形才能参与的活动让他感到非常新奇。
一旁的西露芙大口吃肉,大口喝水,清纯不做作的模样吸引了不少兽人的注意。他们有些捏着小野花想过来搭讪,但一想到哈娜龙魔王的身份,又胆怯了。
秦史皇在肉上撒好香料,等到分肉的时候才注意到沙利叶走开了。他留下沙利叶的一份,问说:“兔子呢?”
西露芙咬着肉,含糊不清地回了句:“他去还东西了。”
秦史皇有些迷惑,不过也没太深究。
去还东西的沙利叶,自己跑到了辛巴坐着的篝火旁,吊儿郎当地将抢走了他手里的烤魔兽腿。
辛巴扫了他一眼,重新拿起一条腿烤了起来。
沙利叶油手将佩剑往地上一搁,豪气地说:“还你。”
辛巴瞅着剑柄上的油,恶心地一脚踢开了剑,说:“垃圾,不要。”
沙利叶:“…………”
莫非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辛巴这句话是在说他呢?
这时,仪仗队的队长凑了过来,满脸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这把剑挺好看的,王你要是不要了,能不能赐给我?”
辛巴意味不明地说:“不能保护人的剑,就算你拿走了又有什么用?”
队长憨厚地说:“我就想拿回去当装饰品,好歹是王亲赐的。”
辛巴笑了笑,大方地说:“行,赐给你了。”
队长响亮地应了一声,抱着剑跑回去跟同伴们炫耀了起来。
沙利叶嘿嘿笑道:“你不会还放不下那件事吧?”
辛巴叹口气,说:“沙利叶,我真正放不下的是你啊。”
沙利叶搓了搓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小声说:“你别这么肉麻地说话,怪不好意思的。”
辛巴:“…………”
“对了。”沙利叶转移话题,说:“你要去见见秦史皇吗?”
辛巴:“还不到时候。”
沙利叶:“我寻思着见人一面还要挑个良辰吉日?”
辛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懂。”
沙利叶:“好,我不懂,你懂。”
辛巴:“你终究太弱了。”
沙利叶:“我告诉你,咱们这朋友没得做了。”
辛巴缴械投降,说:“好好好,我说错话了。那个,你的公主来了,好像有话要对骑士说。”
沙利叶咬着肉的动作一顿,回头就看拜兰站在火堆旁望着他。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美得有些不真切。
“沙利叶。”她轻声细语地说:“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沙利叶狼狈地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油,将手里没吃完的烤腿往辛巴手里一塞,跑着去见他的公主。
辛巴顶着满手的油,笑眯眯地在他背后说:“沙利叶,你完了。”
沙利叶无视了他,小心翼翼地带着拜兰走到了一旁没人的地方。人群热闹的声音抛在后边,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紧张得手足无措。
拜兰抿唇矜持地笑道:“你好像有些怕我。”
沙利叶:“我怕妻子。”
拜兰愣了愣,突然红了脸,娇嗔着说:“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沙利叶冷静下来,说:“你猜出来我恢复记忆了?”
拜兰:“你第一眼见我的时候,我其实就有猜测了,后来在大殿你说会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我就能确定了。”
沙利叶点点头,说:“本来是没有记忆的,但我五岁回到兽人族之后就一直在做一个噩梦。这个梦很真实,它将我的记忆完全呈现了出来。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在梦里认识了你无数次。”
拜兰微微有些怔愣,也有些想哭。
沙利叶顿了顿,又说:“在梦里,我像是你的骑士。你告诉我说那道门里的东西会成为你的枷锁,所以我向你许诺说会打破这道枷锁。我爱上了你无数次,但我并不能确定你是真实存在的。直到辛巴告诉我一切的实情,我才发了疯地去找关于那棵树的记载,和你。”
拜兰低下头,悄然哭了出来,她小声说:“我曾经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游遍大陆,看到所有我想看的;还有一个是希望能再见到你,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所以我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许这两个愿望,但它们都遥遥无期,直到你来了,我才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
沙利叶将她抱在怀里,叹息着说:“拜兰,我们都等对方太久了。”
拜兰小声哭出来,说:“我给了精灵族选择自由的权利,而你给了我真正的自由。沙利叶,谢谢你!”
如果这是他的公主想要的,那么他很荣幸能够做这一切,最后,沙利叶还是想慎重地告诉她一句话:
“拜兰,勇敢地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