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此, 她才开口追问:「他们?官家?他们骗你什么?」
张大夫满身颓废, 早已不畏惧这些。
他兀自冷笑,将事情缓缓道来。
「我自小善医, 悟性奇佳,被前太医院院首收为弟子, 春去秋来习医八载,时年我弱冠年华, 正是八年前帝位更迭之时。」
「那年先帝猜忌赐下毒酒试探今上,安王殿下冒险挡下九死一生,才叫今上得以喘息谋逆上位。今上篡位之后命天下神医救治殿下,然那毒剧毒无比,无人能治。
我恋慕师妹许久,师妹是师父亲女, 胎中带毒苟延残喘, 唯有太岁有可能救她。于是冒死揭下皇榜求太岁救人,所幸我有几分本事, 保了殿下的性命,却不想……」
张大夫双拳紧握,目露凶意。
「他们拿假太岁骗了你?」
「呵,也是我蠢。我以太岁保住殿下性命, 满以为太岁神效至此定能保住师妹性命, 却不知今上也是如此之想。」
「安王活了下来, 太岁也耗尽了。我得了黄金千两良田百亩, 可哪有什么用?」他激动起来,不复之前随意慵懒之态。
「自此我告别师父,寻找六年无果,偶然得知家中深山就有太岁出没,蹲守两年间我自以为还有时间,可是……可是……」
「师傅传来消息,师妹已油尽灯枯,只盼见我最后一面,这叫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啊!」
堂堂八尺大汉就这么红了眼眶,语句哽咽。
他呜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的将脸埋进掌心,浑身颤抖。
他如何甘心?
只差那么一点点,差那么一点……
如果他再努力一点点,若他医术再精通一点……
他这些年无时不刻不在回想着救治安王的过程,他改良了很多种方法,将曾经在鬼门关徘徊的人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从不良于行到如今的战功赫赫。
时间证明他有这个本事,有这个天赋,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不使用太岁。
为什么当时就不能再努力一点?
为什么现在不再努力一点?
席安:……
她立在张大夫的面前,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徒劳。
「汪呜?」见主人很久没有跟上来,宝儿疑惑的上前咬住席安的衣角拉扯。
席安拂开了它,示意它安静。
张大夫抬起头,他似乎好了很多,也没有先前那么颓废。
但席安总觉得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你不是要找它吗?现在找到了,带着它下山吧。」
「那你呢?」席安问。
「我?我自然有我的事情。」张大夫挑了挑眉,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席安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下山,正好去我家吃饭。」
「我不……」
席安直接把人拽上,踢了踢宝儿,示意它在前面带路。
宝儿绕着席安走了一圈,继续往前走。
张大夫被席安制着完全没有办法挣脱,急得破口大骂:「席安!你格老子的,你放开我!」
「你是不是女的?力气那么大,你对我拉拉扯扯干什么!放开!」
「懂不懂什么叫尊敬师长?我要把你告到里正那里。」
席安毫不在意,「你去告啊,我就说你看上人家隔壁村的寡妇要私奔被我抓着了。」
张大夫:???
「你要是不在乎名节,你就去告。」席安还怂恿他。
「去啊,等下了山我带你去,还不用你多走一趟。」
张大夫气急,想打人。
「嗷呜!」宝儿扭头凶巴巴的吼了一声,锐利的尖牙在光线下闪烁着危险的光。
它绕着张大夫走了几圈,等自己觉得威胁够了才霸气十足的往前走。
宝儿带路是越走越深,席安已经完全不认路了,只能期盼宝儿靠谱把他们带出去。
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迎面就是一条潺潺溪水。
那溪水潺潺,宝儿扑通就跳了下去,挥舞着四肢不停嚎叫。
它倒是胆子大了,之前落了水被吓得扒住席安不撒手,瑟瑟发抖的。
现在还敢在水里游一游。
席安被叫得头疼,连忙下去想把它捞上来,却不想这水面清澈到诡异,在光线下隐约有些反光。
她下了水,方把这只大狗捞到手上,才退了一步就猝不及防噗通滑进了水里。
「唔!」
张大走出两步就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一回头就看席安仿佛淹水了一般,他骇了一跳,连忙跳进水里。
「席安?!」
他心中急切,眨眼就见席安沉了下去,连忙挥舞着手臂。
差五米,差四米,差三米……
嗯??
张大夫一脸懵的伸直了腿,哗啦一声猛然脱离了水淹下巴的局面,站直之后冰冷的溪水才将将没过他的肩膀。
这水不深,至少席安站直了扑腾几下就能起来。
但是,人呢?
他环顾一圈,只有灰白的大狼狗在水面扑腾,席安就仿佛被水吞噬一般不见踪影。
张大夫一时情急,屏住呼吸就要往下沉。
却不想背后突然来了一股巨力,拉着他的后领往上一拽。
哗啦两声。
席安猛然从水中出来,伸手摸了把脸,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