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此事,锦绣再想不到有任何事情值得别人给她道喜的了。
锦绣所居的暖阁,离着正堂也不过是盏茶时光的路程,很快,一行人便走进了正堂,一进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加之锦绣身上捂得太厚,顿时就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就有些不太自在,脸上露出的神情,也就有些不虞了。
柳氏看了她这样的神色,以为是知画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她,而她却反悔了,不乐意再去读书,不由皱了皱眉头,习惯性的想要说她两句,却突地又收住了嘴,装作没看到一样,暖笑着伸出手招了招,柔声道:「绣儿,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锦绣仿佛扔烫手山芋一般,将滚烫的手炉塞进白霜手中,垂膝恭敬的朝柳氏行了个福礼,起身亲自解下了身上厚厚的锦缎打底、貂毛镶边的红狐披风,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柳氏身边,甜甜的道:「这一大早的,知书姐姐就说要给绣儿道喜,祖母,可是有啥大好事要告诉我呀?」柳氏重规矩,她的一举一动,柳氏都十分的在意,一直很严格的要求,是以就算柳氏开口,她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依旧要行完礼,才敢上去撒娇。如今她是越来越将柳氏的性子摸熟悉了,她表面上的确严肃,可哪一个祖母,不喜欢孙女儿亲近她的,锦绣只要守着规矩礼仪,适时的撒娇卖萌,更叫她欢喜心暖。
果然,柳氏眉眼间都全是满意的笑,一把将锦绣拉在怀中,心肝肉一样的揉了揉,才笑道:「可不是大好事儿嘛!瞧瞧,这是什么?」说着,递给她一个十分精緻的书帖。书帖的封面上,大大的「华清书院」四个鎏金楷体字,让锦绣方才的猜测得到了确定。
锦绣稍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帖子接了过来,只是却稍顿了顿才打开它。
「敬禀山长:女院学子余锦绣品行无垢,素无行差踏错,此前之事,其乃受害,并非本性。恳请准许其复学参与评考,完成学业。」落款的,竟是冯语嫣,而后面,赫然是华清书院此届山长谢运批准的签字。
盯着帖子上的两个签名,锦绣不由有些愣神。前世在女学中,纵算她做的再好,教导礼仪的冯语嫣教授都对她百般刁难指责,摆明了针对她的态度。她虽心中不忿,可生性良善,性子还有些软弱的她,却全都忍了下来,只注意着避开她。倒是有学友看不过去,将事情报到了书院山长那里去,冯教授被山长说了一通,却依然还是我行我素,甚至有时还故意找机会堵住她,像是天生就看她不顺眼一般,极尽刁难之能事,为她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到后来她毕了业,订了亲,对方还想闯上门来,好在被阻了,最后直到她嫁人然后身死,都未曾再见过她。
没想到,今日竟会是她上书去为她求一个复学的机会,这……着实有些叫她有些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柳氏,期待她给她一个解答。
哪知道,柳氏竟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疑惑一般,倒像是献宝一般的问道:「能够再回到书院去读书,绣儿开不开心?」
「开心。」锦绣点点头,「可是……」
以为她要找藉口拒绝入学,柳氏立刻棱起了眉毛,「可是什么?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祖母好不容易才帮你把事情办下来,你可别又说你不敢去了?」
「我没有。」锦绣有些哭笑不得,她若真还是个九岁多的孩童,说不定也就像祖母担心的一般,因为失贞之事,没脸再出门,不敢面对任何的外人,可如今的她,外面是个孩子,内里藏着的,可是个比祖母年纪还大的老鬼,刚开始确实有些迥然,可想明白以后,哪里会有丝毫的害怕。「我只是想问问,这个冯教授,为何要帮我?」
「你忘记了,她与我曾是同窗,乃多年的好友。她素来疼爱你,你的礼仪,还是她一点一点教的。」 柳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绣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锦绣顿时一惊,她从未想过,这个处处为难她的人,竟会是她从小就熟悉的。那么当初她那般的为难她,为的也是祖母了?可前世,她失去了记忆,根本不记得祖母,也不记得她,她那般的刁难她,又能用什么作用呢?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这个问题,已经成功的叫她伪装了两个多月的事情完全暴露了。聪明如祖母,就算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破绽,也足以让她怀疑上她了?
而她,却无法有任何的狡辩,因为九岁前的事情她不记得,可祖母却记得的清清楚楚,只要她随便问上两个问题,她便暴露无遗。
该怎么办?
「我……」锦绣有些踌躇,到了如此境地,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叫柳氏立刻不悦的皱起眉头,锦绣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对她隐瞒过,一直十分依赖她的。可如今,她不止在面对她的时候带上了些许的隔阂,竟然还有事情在瞒着她,被发现了之后,还不乐意说出来,实在叫她有些愤怒。可转念一想,心底却升起了浓浓的心疼。
她病着的两个月里,府中的人究竟做了些什么?叫这个晶莹剔透的孩子全身都竖起了防备,竟是连她都不肯全心的信任了?
她一把将锦绣搂住,不知道是在向自己还是在向锦绣保证着道:「绣儿,这个世界上,我永远也不会伤害的,就是你。我也再不会叫别人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