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也惊了屋外众多的僕人,她们纷纷交换着眼色,尽管大家都有些担忧,可想到之前夫人的吩咐,谁也不敢踏足正厅半步。
「萧,婉,媛!」柳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喊着萧氏的名字。这是萧氏嫁进余家十几年里,她第一次唤她的全名,那语气中的怒气,让萧婉媛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凉意,「这是你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绣儿难道不是你亲生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绣儿出了这事儿,你难道一点儿责任都没有?我把她交给你,你没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害倒也就罢了,毕竟你手上的事儿也不少,没法一直看着她。我理解你,也原谅了你。可你居然跟外人一样,如此的埋汰她!你……」柳氏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胸口不停的起伏,要深深的呼气吸气才能保持着不晕过去。然而脸色却骤然变得苍白起来,眼眶红通通的,想要流泪,泪水却仿佛已经干涸了一般,眼睛干涩涩的疼,却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自家的孩子受了伤,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但不给于抚慰和保护,反而如此的对待,就是后妈,也不可能做得如此的明目张胆吧!
怪不得那般善良的孩子,都被彻底的逼成了一个心怀戾气和仇恨的人,怪不得对家人的百般依恋不过短短几月,就变成了无视和仇恨。
她还责怪她,怪她不该牵连无辜,将所有的人都一起恨了进去。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她的改变,不是因为遭受那般的侮辱,而是因为这些原本万般珍视她的亲人们的排斥和刁难。
可怜的孩子,老天为何要如此的折磨她,为难她?
「母亲,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看着柳氏方才的精神奕奕突然就萎靡了下去,在椅子上都坐不住,摇摇欲坠起来,萧氏吓得立即窜上去,扶住了她,焦急的大喊道。
房里只她们二人,连一个下人都未留,可方才茶具碎裂的声音和她的尖叫,外面的人肯定都听见了。若是母亲真的出了事,她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气死了婆母,就算她为余家生了二子一女,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滚,滚出去!你立即给我滚出去!」柳氏厌恶的甩开她的手,丝毫不领情,怒气沖沖的大吼。这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有丝毫的形象可言,嘶声力竭的样子,显得分外的狰狞。
她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
老太太不待见绣儿,巴不得她死她能够理解,因为老太太打从一开始就摆明了她的偏心;家中的男子们不理解绣儿,希望她能以死明证清白她也能够理解,因为余家的男儿受的都是前朝那一套程朱理学的教育和影响;可连她这个亲母都容不下绣儿,她还能够再期望什么。
活了五十多年,自诩对人性看的十分明白的她,竟然连绣儿那个孩子都比不过,对他们,还抱着期望!
「哈哈……」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母亲!」萧氏惶恐不安,十多年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柳氏,鬓发散乱,衣衫戎皱,面上表情丰富的叫人应接不暇,可眼中的悲凉和绝望,却让人看的心酸不已。
她从来就不聪明,不知道到底为何好好儿的母亲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可她也不傻,她很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而她更清楚的是,如果婆婆出了问题,公公、丈夫、儿女通通都不会原谅她。
她所有的希望和未来,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在余府的荣耀中,她冒不起这个险。
她小心翼翼的推着柳氏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一边撩起裙摆就往门外跑,一边不顾形象的大喊着:「来人,快来人,去请个大夫来,快!」
门外踌躇了许久的丫头僕妇们听得声音,也俱是一惊,纷纷快速的往里跑去,心里担忧不已,夫人身子骨可是才刚养好了一点点,可别再出什么事了,二小姐如今可不是以前的面人儿了,她们受不起她的责难!
大门「砰」一声被推开,跑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柳氏最为信任的贴身妈妈李月娥。
一看到她,萧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猛的停住脚步,抓着她,担忧的道:「李妈妈,快叫人请大夫,母亲突然捂着胸口,像是呼吸不上来一样!」说着,两行清泪就『唰』的一声流了出来,可却丝毫不损她面上的妆容,只叫她的气质变得更为娇柔可怜。若是一个男人,此刻恐怕恨不得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好好儿的安慰了。可李妈妈满心里都担忧着自家夫人,哪里顾得上她,垂了垂身便绕过她,继续朝里冲去。
这个时候,柳氏已经缓过气来了,只年纪到底大了些,之前又因为「一线牵」之毒差一点就叫她燃尽了生命力,纵然被救回,也伤了底子,此刻又大悲大怒了一场,身上便有些乏力,软软的靠在椅背上,面色深沉,不露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人!」李妈妈稍稍松了些气。其实她不贊成夫人单独与三奶奶谈话的,三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又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她一清二楚。而二小姐在夫人心中的分量,随着因她遭受的苦难而起的愧疚,已经越来越深。二人交谈,势必会有争论,最后被气着的,绝对不会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三奶奶。可夫人不肯听,她还抱有期望,期望更多的人跟她一起来关爱二小姐,来温暖她渐渐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