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锦绣却在余诗仪松开她手的那一瞬,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不安,说熟悉,这载前世有无数次亲人们有未可预见的突发危险时她会感受得到;说陌生,那是因为这样的感受并不常有,而且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这种感觉源自于谁有危险的时候。
不过余家人除了祖母和姑姑,她都不在乎,是谁倒霉都与她无关,有一刻她的心中甚至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可这幸灾乐祸还未来得及表露出来,却突然听得有人「啊」一声惊叫,一抬头便看到如此惊人的一幕。她顿时心下大急,高声喊道:「姑姑,小心!」脑中一片空白,却下意思的就拔腿就沖向了余诗仪。
众人只觉眼前迅速一闪,就见锦绣左手手指深深嵌入长廊边上雕花圆柱的花纹中,本来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修长指甲几乎全部崩断,手指上鲜血淋漓。而她的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扯住了余诗仪穿在身上的貂皮大衣。
这个时候的余诗仪,已经几乎面门着地,一只脚拐在地上,另一只脚脚尖撇向身体,踩在台阶的边沿上,顺着锦绣的拉扯力,双掌撑在地上,总算稳住了不再往下跌去。
二十几年的岁月里,余诗仪一直被父兄母亲保护得妥妥帖帖,嫁人后,相公更是体贴入微,她何曾遇到过这般危险的境地。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下面五六阶阶梯,和阶梯尽头处才新铺了没多久的碎石地面,心跟着身子一起,不停的颤动着,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
「妹妹!」余瑞琛总算反应了过来,他惊恐的大叫了一句,立马就沖向瘫软在地的余诗仪,身后扯着他胳膊惊骇不已的鸢儿被踉跄的带倒在地,不知所措的趴在地上久久反应不过来。
「妹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余瑞琛果然是个疼妹妹的好哥哥,他素来平缓温和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些哭音,颤抖着,语无伦次的问道。
余诗仪稳住了身,锦绣也嗖的松了口气,全身脱力,松开手,挪了几步,软软的靠着雕花圆柱,滑坐在地。
她的两只手,几乎失去了知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夫人!」
「小姐」
跟在锦绣和余诗仪身后的丫鬟婆子,纷纷高声惊叫着奔向自己的主子。
一时之间,往日进出都需抬着脚走的福熙堂前,竟有些喧嚣热闹,人声鼎沸的味道了。
这时,屋里的总算有人走了出来,见此情状,不由有些愣神。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爱妻情深的朱旭晟,他本来堆满了笑容的脸上突然变得阴沉森冷,走过去单膝跪在余诗仪身边,轻柔的将她搂进怀中,哄到:「仪儿,不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趴在有着熟悉气味和温度的胸膛上,听着丈夫安定人心的言语,余诗仪的战慄总算渐渐消散,她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丈夫的衣襟,脑袋往她怀中一埋,「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我在这里,仪儿乖,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她的哭泣,叫朱旭晟心都揪成一团,他下巴轻轻的摩挲了几下余诗仪的头顶,温声的劝哄着,松手推开她想要看看她身上的伤。
还没有彻底从惊恐中走出来的余诗仪哪里肯依,她张开手紧紧的环住朱旭晟的腰身,哽咽着委屈嘟囔道:「晟晟,我差一点儿就摔死了。下面碎石头那么尖利,就算不死,我的脸也毁了!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你看,你没有跌下去,依然还是这么漂亮的。别哭了,再哭下去,哥哥们可都要笑你了。」听她还能有心思担心自己的脸,朱旭晟面沉如水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语中带着淡淡的调侃,抚着她的背嵴,安慰道。
「笑我!」本来乖巧得如同猫儿一般窝在丈夫怀里的余诗仪立刻炸了毛,她撑着朱旭晟的胳膊支起身子,愤怒的说道,「他还有脸笑我?他算什么父亲,算什么哥哥?因为个贱婢的话,他连询问一声都不曾,便要斥责绣儿。明明是那个贱婢故意对绣儿不敬,我要惩罚,他却要偏帮。他明明就离我不到一步远,可在我需要拉一把的时候,却怎么也抓不到她。他明明一伸手就能够救我,可他却根本不曾伸手。我想要惩罚那个贱婢,他就要如此的惩罚我,故意要让我跌下台阶。」
话还未说完,心中就忍不住升起一股浓浓的委屈,氤的眼睛都模糊了,哽咽着放软了语调朝余瑞琛悽然的说道:「哥哥若是不欢迎我回来,我走就是了,何必要做得这么绝?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妹,妹……」余诗仪字字带着血和泪的指责和她那钻刺人心的问题,叫余瑞琛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嘴巴一张一合,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
立在场中和从福熙堂里往外走想要了解真相的人,在这一刻忍不住往天空看了看。难道天要下红雨了,这个凡是都将妹妹放在首位的余瑞琛,真的为了一个丫头要置他的妹妹于死地?
气氛顿时就沉凝起来,不过几息之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十分尖利声音,吊着嗓子讽刺的说道:「哟,这不是我们余家的二小姐嘛!原来你也在这里啊?怪不得姑奶奶一回来就遭此厄运,原来有你这么个扫把星跟着呢!」
「二奶奶!」正含着热泪看着崔妈妈给锦绣清理手指上残留的木刺的白霜听了这话,起身冷冷的直盯着她,膝盖微弯,行了个礼,道:「方才若非小姐不顾一切的相救,姑奶奶此刻恐怕已经在台阶下了。」